放下鋼琴，放下感情

演奏會結束了，一個未來不被我看好的學生自己寫信來，告訴我她不要再繼續上課了。少了一份私房錢的收入，我不但不難過，反而非常替她高興，她終於為自己做了這個選擇，而我也正在期待這個結果。

這個學生從啟蒙開始跟我學了六年多，她非常聰明也很喜歡練琴，每星期的練習總是循規蹈矩的完成，所以進步非常快。轉眼之間長大了進了中學，生活當然就忙了起來，而鋼琴的曲子也愈來愈艱深了，練習的時間也得增加。這一年來我與她的母親都感覺到她的學習漸漸出現矛盾，練琴對她在時間的安排上來說，已經不再是第一順位。

母親已經表明態度希望她持續上課，就算少練或不練甚至進度放緩都可以。雖然我們都自認為沒有給孩子壓力，但只要一開口，就是希望把她推往「繼續」的方向，所以我勸告她的母親不要發表意見，讓孩子自己決定。

大人往往覺得孩子太小搞不清楚狀況，所以不能決定什麼，這話沒有錯，但我們就隨時看的清楚我們自己嗎？我看也未必。正因為這「不清楚」，我們需要為她製造一個學習的機會，學習去真實面對自己的感覺，判斷自己的能力，經由這個過程把所有的狀況都釐清之後，再做出最後的決定，日後並為自己的決定負責，而不是由大人站在我們自己的立場，用我們的觀點去影響她。

曾有一個學生也是類似的情況，進了高中後就常常請假，或臨時決定不來上課，每次他母親來電話時，總是滿嘴的不好意思，不好意思了一段時間也不見任何改善。此刻如果需要一個黑臉出面來處理這件事，那我這個老師就當仁不讓囉！我也不想讓學生覺得我的臉真的那麼黑，無情無義就把門一關，我對這位母親說：「我了解孩子的情形，上了高中的確是很忙，與其承諾上課時間又做不到，大家都難受，何不變成如果他練了琴想上課，你再通知我？」母親謝謝我也接受了這個建議，當然從此以後他就再也沒出現過了，也是我預料中的事。

還聽說有其他老師的學生，每星期上課都被罵的痛哭流涕，但還是繼續上課繼續不練繼續挨罵，看起來老師有「虐待狂」，而學生及家長有「被虐狂」，與其說是「周瑜打黃蓋」，不如正面一點，說他們是各取所需相得益彰。

引用並略改在天津衛視大型情感節目「愛情保衛戰」中涂磊老師的話：「我們能為孩子提供一個學習的機會，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！」可惜人的一生中有太多的無常，大部分的幸福都不是永恆的。一件做了這麼多年的事，此刻其實已經很明顯做不下去了，但家長與學生兩個人都不願面對不想放棄，然後就形成拉鋸戰，彼此用鋼琴來勒索自己及對方的情緒。

如果我們已經感覺到幸福已經不再是幸福的時候，是不是應該選擇放下？

是否繼續上鋼琴課只是一件小事，在「愛情保衛戰」中常看到一些在感情上有問題的男女朋友，其中一人分明就是個自私自利卑鄙無恥的賤混帳王八蛋，或是根本就不適合自己，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，另一個人卻怎麼都離不開。不論這對朋友幾歲，他們常常說的一句話，就是：「我捨不得這幾年的感情」。我不明白，難道因為放不下這幾年的時間，就要選擇繼續痛苦更久甚至一輩子？我們說「捨得」，如果不能「捨」的話，又怎麼會有「得」？

鋼琴當然不是個混帳王八蛋，它總是安安穩穩的站在那裡，如果我們不去招惹它，它絕對不會發出任何聲響，但該放下的時候也要能放下，以後還可以再回頭，它也不會給我們臉色看。

鋼琴不是問題也不重要，我希望學生今天能經由放下鋼琴而學會為自己的人生做選擇，以後如果不幸真碰到了個賤人，也能夠告訴自己勇敢的放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