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紀到了時間也到了,常聽到周圍的朋友回台奔喪,然後又帶著傷心回到美國,這傷心包含的不只是失去親人的痛苦,還常伴隨著另一種痛苦,那就是回去台灣的時候,自己的言行在其他的親人面前動輒得咎。
幾年前我先看了一個談話性節目,經由節目的介紹,讀了「向殘酷的仁慈說再見」一書,然後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,老媽忽然摔了一跤倒下,於是我回台奔喪,才了解到原來在台灣醫院中的醫生護士,或是殯儀館、墓園、甚至是葬儀公司的工作人員等,都有個心照不宣的共識,那就是他們都覺得「美國回來的人真討厭」。
本來家裡發生了這樣的事,沒有人會有好心情的,但無論是台灣人還是美國人,如果有人存心找碴,或是看「美國人」不順眼,覺得我們平時不盡孝急時才報到,或是出現是為了某種目的,然後我們發言就被扣個「意見太多」的帽子,不發言又再被扣個「不關心」的帽子,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呢?
我出國已經二十多年了,頭幾年因為自己與父母都還年輕,所以沒有感覺,但最近這幾年也漸漸意識到父母逐漸衰老。我只有一個弟弟,他在台北成家立業,也一直擔任照顧父母的角色。我早就跟他表示過:當父母兩個人中一人有問題時,我們就聽另一個人的;當父母兩人都有問題,或父母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,有任何狀況發生,我就聽弟弟的,無論他做任何的決定,我都沒有異議。
這話聽起來,在看的見的表面好像我是個瀟灑的美國姊姊,但我也知道在看不見的背後,其實是在逃避責任。如果要為自己辯解的話,我真的覺得自己離家這麼久了,二十多年來沒有承歡膝下,對家裡沒有任何實質的貢獻,對家鄉的生活環境也不太了解,我又憑什麼有資格在發生狀況的時候,發表任何意見?或是在父母身後要求任何的遺產及遺物呢?
其實跟很多家庭比起來,我們家的每個人都很瀟灑,但在母親倒下之後我也有所體會,覺得到了真正緊急的時刻,再瀟灑也是沒用的,要當一個做決定的人或是沒意見的人,兩者其實都很難。
去年我先回家參加母親的喪禮,又再依照原定的計劃帶女兒春假回去,第二趟的重要大事,就是將母親的骨灰下葬於一處透天式的骨灰寶座。在墓園中我們看到一個寶座單位,看起來已經「入住」了,但卻沒有墓碑,好奇之下問了墓園的工作人員,原來是因為那位逝者的家屬人口眾多意見也多,所以已經下葬幾個月了,但墓碑都還沒被決定。我心想:「您家的人…都是從美國回來的啊?」
母親下葬之前我們也要決定墓碑,其形式與文字都差不多成型了,只剩最後的一些小修改,我遵守自己的諾言,一切以老爸與小弟的意見為意見。我與女兒兩人坐在一旁,看著老爸與弟弟一家四口共五個人,口沫橫飛的討論著,女兒說:「他們的意見還真多啊!」我說:「所以我們就別囉嗦了吧!」
不要說是遇見婚喪喜慶大事了,就算是每年一次的探親旅行,依我的個性如果有話一定得說,就不可能為了當一個「受歡迎的美國人」而強閉住我的賤嘴。如果不能不說,不如就認命當個「討厭的美國人」吧!當然大部分的時候,我並不希望自己被台灣的親友看成是個「討厭的美國人」,但我也不想勉強自己參加「最受歡迎的美國人比賽」,我真的只想當一個「合情合理的美國人」而已!
1 則留言:
You are always a 合情合理的人!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