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替人著想」補習班

掐指算來，我居住在美國的時間已經超過在台灣的時間，可算是老華僑了，生活上的一切幾乎都已經適應美國，唯有一項不能，就是「不能拿著杯子，打開水龍頭喝自來水」，所以我家一直是煮水喝。

我家廚房中，有一個不鏽鋼的燒水壺，還有兩個裝涼水的塑膠壺。水先在大壺中燒開，待涼後再倒入塑膠壺中。兩個孩子小的時候是我們幫忙倒水，長大後就是他們自己倒，但是燒水的工作原則上還是我們做，所以當大壺沒水的時候，我要求他們一定要告訴我，我才能煮一壺新的開水，否則就沒水喝了。

喝水這件事，怎麼會與補習班扯上關係呢？且看我寫來。

兒子進了高中後，遇到不少韓國同學。韓國人的補習風氣很盛，更何況進了高中後，就表示與SAT 考試及申請大學愈來愈接近，家長也開始緊張起來了。有一天一個同學的媽媽打電話給我，聊著聊著她就問我有沒有讓兒子去補習，我告訴她沒有，因為叫孩子去補習，就是告訴他說「你爛，你得補」，我一點興趣都沒有。這位媽媽說，她知道學校裏的幾個中國同學，張三沒補李四也沒補，看來老中去補習的人好像不是很多。

兒子放學回來後，我向他提起說：「你同學的媽媽好可愛，她知道誰補習誰沒補習，她到處問別人，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很想去補？」兒子還跟我開玩笑說：「媽媽，你說錯了吧？不是『她想去補』，是『她很想叫她的兒子去補』。」我們兩個還就這個話題討論了一番。

第二天早上我一起床，下樓進廚房想喝杯水，發現三個水壺空空如也，半滴水也沒有，頓時火冒三丈。等到兒子睡眼惺忪的下來，我馬上開砲了：「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，如果你不想開火燒水沒關係，起碼可以告訴我我來燒，到底要講幾次你才會明白？如果你把水喝完了不燒新的，我們大家就都沒有水喝了，你不能替別人著想一下嗎？就像如果你上廁所把衛生紙用完了，一定要放一卷新的上去，不能只顧自己，不顧後面要使用的人。」

我愈罵聲音愈大也愈氣，根本就停不住了：「你有沒有想過，為什麼中國餐館的廁所，都比美國餐館的髒？因為中國人就是自私，心裏只有自己沒有別人，反正上完了弄髒了，也不是自己家。如果大家都這麼想，我告訴你，中國人想在世界出頭，還早著呢！科技再進步也是沒有用的！昨天還在跟你講補習的事，補什麼習？SAT 考幾分一點都不重要！如果有一個 『替人著想補習班』，我現在就掏腰包，讓你去好好補一補！做人比讀書更重要，你知道嗎？」

記得兒子小時候有一次放學回家跟我說：「老師明天請假不來學校，因為明天是她的『大天』(tomorrow is her big day) 。」那麼兒子現在一定覺得「今天不是我的天 (today is not my day)」，大清早起床，眼睛還沒全睜開，就有一個母老虎對他咆哮了十分鐘，也不過就是為了一壺水嘛，老媽幹嘛生這麼大的氣？

其實最近這幾年，我很少生氣罵孩子，一方面他們長大了，不再需要我凡事鉅細靡遺的跟在後頭督促；另一方面幾年前看中醫的時候，醫生問我的第一句話，竟然是：「你是不是很愛生氣？」天啊，連這點都這麼明顯嗎？我嚇了一跳，馬上回問醫生：「你是看病還是算命？」她告訴我生氣對健康的損傷是非常大的，很多病痛都是因為心理因素的累積，才反應在肉體上成為症狀。聖嚴法師也說：「生氣，就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。」所以我常以此句話來警惕自己，別動不動就生氣。

但這天，我為什麼為了水的事這麼氣呢？自己好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大叫大嚷之後，嗓子真有點兒啞了，兒子很高，罵他時我得略為抬頭，脖子也有點兒酸了，還真後悔罵得這麼大聲，又這麼久。雖然好久沒罵人了，可是功力好像一點兒都沒減弱，比起從前，在罵功之外同時還增加了豐富的聯想力，連中國人在世界上不能稱霸，都是因為兒子喝完水沒燒所造成的，他也太偉大了吧！

叫兒子去上「替人著想補習班」的同時，是不是我自己才應該先去報名「母親情緒管理補習班」啊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