劊子手

我的孩子不太會畫畫。兒子小時候畫人，就是一個圓上面有三點，代表眼睛與嘴，外加兩條線朝下是為腳也，兩條線一左一右是為手也。女兒比較仔細，當她第一次畫了張臉，上面還有五官，眼睛上還有睫毛時，我看了快要哭了，覺得自己生出了天才。

朋友的女兒就不一樣了，從小就喜歡畫畫，而且畫得有模有樣，色彩也非常鮮艷。如果我女兒是天才的話，那朋友的女兒就是畢卡索或梵谷轉世了。於是朋友就找了一個附近中國老師開的繪畫教室，帶女兒去上課。

我是鋼琴老師，對美術方面一竅不通，有一次因為好奇，就問朋友說：「請問，學畫的時候，老師是怎麼上課的啊？」

朋友說：「老師通常會出個題目，然後學生就開始用鉛筆先在紙上打草稿，一會兒之後老師會過來看，如果有意見，就會告訴你教你，或把你畫的東西改一下或移動一下，最後覺得可以了，就圖上顏色。」我聽了感覺有點奇怪，但又說不出來是那裡奇怪。

朋友覺得我挺關心她女兒學畫這事兒，偶爾還向我彙報上課的情形。有一次孩子畫完回家顯得特別高興，一問原因，原來是那天老師忙著跟新家長談話，都沒有叫她修改任何她畫的東西，因為畫得很自由，所以很高興。

原來學生會因為自由而高興，看來我偶爾也應該給我的學生一個高興的機會，讓他們依照自己的方式胡彈瞎彈，不要糾正他們的錯音或節奏。只是如果學生高興的話，他們的「後台金主」就不會高興，這樣可能會影響我的私房錢數目，所以我最好也別亂來。

小畫家每次上課都有作品，過了兩三年愈畫愈多，老師還幫她開了一個畫展，有幾十幅畫掛在牆上。我們去參觀時，眾家父母讚嘆聲此起彼落，展場滿地口水。小畫家真的還只是個孩子，當我們問她：「你今天高興嗎？」她說：「很高興，因為有很多東西可以吃吃。」大家聽的都笑了。

我最後的記憶是，老師叫她去參加一個繪畫比賽，題目是「我最喜歡做的一件事」。小畫家先在家畫了個草稿，但老師一看就很不滿意的說：「你不應該畫這個，你應該畫那個」。小畫家那時候還是很小，她自己倒是沒什麼意見，但她的母親聽了老師的話不是很高興，就打電話來向我吐槽。當我聽完她的敘述之後，哈哈大笑三分鐘不能停止。我告訴她說：「如果我最喜歡做的一件事，都不能由我自己決定的話，還畫個屁！」

如今小畫家都已經進大學了，我忽然想起陳年往事，問朋友說：「咦，你女兒後來還有繼續畫畫嗎？」

「你還敢問！都是你這個劊子手！」朋友答。

真的，認識我真是倒了大楣了，千錯萬錯，都是我的錯！因為我的三句話，毀了一個畫家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