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病也投醫？

因緣際會我參加了一個台灣媽媽群組，裡面有很多抱著   baby 的年輕媽媽們，大家除了詢問生活資訊，也常集思廣益交換育兒心得。

某天一個媽媽提到兒子的學校每週都有「獻寶 (Show & Tell)」活動，但是兒子不願意參加，於是她到群組裡取經，問大家是否曾遇到類似的狀況？如果有是如何處理的？並詢問是否有任何課外相關課程可以報名參加，藉以訓練兒子？

結果有這種情況的孩子還不少，眾媽媽們非常熱心，紛紛的提出各種自家改進方法，以及如何在家為孩子製造訓練機會等等。

我看了的第一個想法是：這問題很嚴重嗎？需要如此大張旗鼓的解決嗎？孩子才四歲半而已！如果這就算是個事兒，那麼孩子長大後會遇到比這更棘手的大事，還多了去了呢⋯

只是我不能這麼說，我不想在群組中顯示我年齡老邁，更不能倚老賣老惹年輕人厭煩。但因為這個話題的出現，我想到一個曾經的學生。

此學生從六歲開始跟我上課，六歲是非常好的啟蒙年齡，之後她一直學得很好。我曾經帶她參加過一次鋼琴考試，如我所願，老師與學生都沒有花費太多的精神就水到渠成了，成績還挺高。

學生家長不是虎媽，我也不是追求豐功偉業的老師，所以這些年來也就考過一次而已，直到學生八年級時沒有考上本郡重點高中，鋼琴考試這件事才又被提到檯面上來討論。

學生家長的意思是「既然沒有考上重點高中，大學申請表上就少了豐功偉業，那要不要繼續去考鋼琴呢？」

我已經很久沒有帶學生考級了，何況這件事從來就不在我的教學生涯規劃之內。於是當學生告訴我說她要考慮繼續考級時，我馬上想到我的一個朋友。

朋友是此間鋼琴名師，有一整套幫助學生考級的方法，不但完整且行之有年。如果我幫學生準備考級，絕對是事倍功半，不如去找專家老師，更有事半功倍的效果。

於是我告訴學生說：「很抱歉，我沒辦法幫你，但是我可以介紹一個老師給你，你馬上打電話給這位老師，然後去找她上課。」

若我只是單純給朋友介紹新學生，她當然會很高興。但彼此認識這麼久了，我也了解這次她會是什麼反應，果然不出我所料，當我告訴她後，馬上得到劈頭一頓臭罵！

朋友說：「你沒有告訴學生與家長，到了高中會有多忙嗎？如果喜歡彈琴，那麼彈琴這件事情，就應該是用來課餘解壓的，為什麼要增加更多的壓力？何況這種壓力根本不必要！」

我說：「你說的我當然明白啊！問題是我知道我自己是『躺平老師』，但現在我的學生想上進，我能怎麼辦？我不能說考試沒有必要，說了好像我不願意幫忙她準備考試，卻又怕自己的私房錢跑掉！」朋友說：「那好，我來幫你說！」

於是朋友跟學生家長通了半個小時的電話，等於幫我扮黑臉，把學生考級這件事勸退了。後來學生因為進高中後實在太忙，鋼琴課也停了，我的私房錢橫豎沒能保住。

凡事都有「看得見的」與「看不見的」兩面，「看得見的」並不重要，「看不見的」才重要。在「看不見的」方面，重點高中並不是重點，鋼琴考試更不是！

我看見的重點，是為人父母的我們，常常會在某一個失望情緒的當下瞬間，被「恐懼」與因恐懼而產生的「焦慮」綁架！

如果我們期待孩子應該完成什麼但卻達不到時，就會生出很大的情緒，甚至把小事變大事，大事變更大！「焦慮」已然成為現代人的一大情緒困擾。

若孩子若不能輕鬆上台對大家展現一個玩具，我們就覺得孩子沒有公開演講的能力，以後肯定不能處理碩博士答辯；若孩子不能每天喝一杯牛奶，長大肯定矮人一截；若沒有考上重點高中更慘，絕對申請不到好大學，這輩子已經完了！

我們為什麼會這樣？我認為主要是因為我們就是這樣被嚇大的，以前父母就這樣嚇我們，現在我們也情不自禁的如法炮製來對小孩，但是我們擔心的事，真的有這麼嚴重嗎？

「病急亂投醫」是一種完全可以理解的行為，但若是根本沒病呢？

這兩天剛剛看了華裔導演朱浩偉在南加大畢業典禮的演說，提到他聽過的這句話「擔憂是想像力的誤用 (Worry is  a misuse of imagination)」，我聽了忽然恍然大悟！

最近幾年我已經養成一種習慣，就是在焦慮的當下趕快問自己：「如果現在這事情完成不了，那麼最糟糕的情況是什麼？ 」通常想完之後，我就會發現事情其實沒有那麼糟，那麼也就不必焦慮不必緊張了。

孩子長大離家後，偶爾也會告訴我他們面臨的困境。一開始我也會跟著他們一起緊張，或甚至希望自己馬上能想出一個辦法來幫助他們，但是大部分的時候我都沒有辦法幫忙，也怕一旦他們感受到我的焦慮，會不會以後就不跟我說了？

後來我學會不要跟著孩子們一起緊張，也問他們：「最壞的情況是什麼？如果出現最壞的情況，可以接受嗎？」如果可能，我甚至告訴自己要講笑話，在三句話內讓他們笑出來！

雖然我沒有實質改善現況的方法，但希望能幫助他們減少焦慮。我相信當他們若能笑一笑，就能以較為輕鬆的態度來面對問題，並漸漸產生解決困境的能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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閱讀舊文：「恐懼人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