鞋天堂

我從小就高人一等，在小學時一直都是坐在最後一排，大家都喜歡孩子長得高，所以這是好事。但我有另一個可能跟身高有點關聯的問題，那就是有一雙大腳。小學時這還不是問題，因為小孩可以買大人鞋穿，但是當青春期發育之後就完蛋了，因為在當時那個年代，女孩子大腳買不到鞋。

讀高中時學校規定要穿制服，鞋子也是統一的樣式。因為沒有我的尺寸，就得請鞋商訂做一雙鞋給我。我還記得當時去領鞋時老師的表情，她看著我的腳說：「真麻煩，我看你得省著點穿吧！」所以高中時冬天的黑皮鞋與夏天的白皮鞋，我在三年之中各穿了兩雙一共四雙，有的同學每學期都換一雙呢！最近與久未聯絡的同學見面，她還記得我連出門看電影都穿著上學的鞋，因為沒有其他的鞋可穿。

高中畢業後才是我真正惡夢的開始。因為沒有皮鞋穿，所以我只穿球鞋。但是唸音樂系常常要上台，就找了一條黑色及地的長裙，在台上遮住我的球鞋。我也很少穿裙裝，因為不可能上半身人模人樣，足下卻無法像樣，還因此被學姐譏為「男人婆」。偶爾經過一家鞋店，看見店面展示的鞋我覺得很美，老媽就會說：「你還想挑樣子？別做夢了吧！」如果我走進去一家鞋店想買鞋，乾脆第一句話就問：「請問你這裡最大的女鞋是幾號？」沒有我就走人換一家，這樣彼此都不用浪費時間。

隨著年紀的增長，情況也愈來愈糟。由於我們進門就得脫鞋的習慣，我進到別人家後一定會聽到兩句話，一句是「還沒見到你人進門，就先看見你的腳。」另一句則是「看看你的鞋，好像兩艘大船一樣。」當然這兩句都是事實，說的人也都還算客氣，不客氣的三姑六婆們會再來第三句：「看以後誰敢娶你？」我很不了解，為什麼婚姻會跟腳的大小有關係？難道我們還生活在某個裹小腳的朝代嗎 ?

開始準備出國留學前要買衣買鞋，老爸竟然在附近找到一家外銷鞋店，可能就是因為只外銷不內銷，所以我們從沒注意過這家店。一進去我真看傻眼了，一雙雙都是美國尺碼十幾號的鞋，都比我的腳還大出許多。老板娘問清來意再看看我的腳，跟老爸說：「你都讓她穿球鞋，以後她什麼鞋都沒辦法穿了。」我聽了很不高興，跟老爸說：「我們走了，不買了。」老爸說：「就是這樣我們才來你的店裡啊！」

等真正到了美國後，發現美國人的腳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呢，很多人個子雖比我矮小，但腳卻比我的腳大，我的尺碼在這裡是非常正常普遍的，真是太棒了。我基本上對瞎拼置裝或買皮包都沒興趣，但因為出國前受到的買鞋創傷太大，所以我很喜歡逛鞋店，看到鞋店就要進去，進去了就會試穿，只要是穿了覺得舒服的鞋，我幾乎一定會買回家。

一天跟朋友出門，她要買一雙將近美金三百塊的鞋，我覺得她真是瘋了。但是根據朋友的說法，基本上她只穿黑色的鞋，而且會把一雙穿到爛再買下一雙，所以花多一點錢買雙好鞋是很重要的。我一聽就閉嘴了，因為光是黑色的鞋，從球鞋、皮鞋、到雪靴等，我就有十雙，如果把家裡凡是屬於我的鞋數一數，不論新舊，不論涼鞋、球鞋、皮鞋、便鞋，絕對有三十雙以上。

我的女兒現在讀高中，跟我一樣高，腳比我小半號，我很高興她能在這個「鞋天堂」長大，不會有我以前買不到鞋的創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