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生「屎事」

我常跟老板說：「做你員工跟你學英文十多年，我最喜歡的就是『Shit happens』這兩個字，簡單明瞭擲地有聲，詞非常達意。」

話說有一天我帶女兒去逛書店，逛著逛著居然感到飢腸轆轆，於是就在書店裏的咖啡廳買了一份「凱撒雞沙拉」(Chicken Cesar Salad) 來吃，女兒不知道是太餓了還是怎麼回事，吃完了覺得意猶未盡，又買了第二份也吃得一乾二淨。之後每次開車只要一經過那家書店，她就會說：「那裏的Chicken Cesar Salad，真的好好吃，好 - 好 - 吃 - 喔！」

平時如果只有我跟女兒兩個人在車裏，當然她一說再說都沒有問題，我只覺得她好可愛，對一份沙拉念念不忘。但是這次兒子也在，當女兒又提起的時候，我就知道完蛋了，戰爭又要爆發了。果然兒子聽了馬上說：「只有你這個白癡才會去Barnes & Noble 買什麼Chicken Cesar Salad，你要吃不會直接去Starbucks嗎？那有人去書店買吃的！」說著說著兩個人就吵了起來，一發不可收拾。

兒子個性平穩，平時極少抱怨周圍的人與事，只有與妹妹合不來。女兒從六個月會坐之後就會拿玩具丟哥哥，還好她快四歲才會說話，我還清靜了幾年。小時候當然是打打鬧鬧，現在好不容易長大了一點，最近一段時間更是相安無事，怎麼說呢？因為他們勝過「宅男」「宅女」，他們是「房間男」和「房間女」，放學回家就各自待在房間不出來，所以也沒啥好吵的了，否則我的日子怎麼過？朋友的孩子相差三歲，姐姐從小就非常照顧妹妹，還會幫妹妹洗頭洗澡教她數學，我聽了真是口水流滿地，一路快淹到西班牙了。

對我而言，每一種關係都是一種「功課」，只是有的長有的短，有的很難修，彷彿無論怎麼努力都不及格；有的則較為容易，隨便修修就得A了。我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前世到底有什麼糾葛，今生會投胎來作兄妹？有緣我們成為一家人，身為母親的我，我的功課又是什麼呢？我要怎麼做才能幫助他們也幫助自己，讓每個人都把功課做好，並能高分畢業不再重修呢？

話題扯遠了，回到「凱撒雞沙拉」的戰爭，女兒已經快要哭了，她對兒子說：「為什麼每次我說什麼，你都有話要批評我？」我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，哥哥總愛在雞蛋裏挑骨頭找她麻煩，於是我就對兒子說：「你不要每次都對妹妹這樣，你要知道，你不喜歡的事，很可能就會發生在你自己身上。小心你以後會交到一個女朋友，她就喜歡叫你帶她去Barnes & Noble 吃Chicken Cesar Salad。你當然可以去，但是千萬別被我碰上，如果被我看到的話，我就會笑你！」

兒子一聽，馬上回我說：「媽媽，你什麼時候會自己去書店啊？」死小孩看不起老娘，意思就是我整天只會抱著中文書報。

我說：「You never know, shit happens！」沒想到在孩子眼裏英文這麼爛的老媽，也能從嘴裏蹦出兩個像樣的美式英文字，他們馬上哈哈大笑，一場戰爭頓時消弭於無形。

更沒想到的是，過了幾天 Shit 真的 happens 了。

女兒要辦一個「睡衣派對」(sleepover party)，請朋友來家裏過夜一天。前一天兒子跟我說：「我可以出去嗎？我不要跟一堆女生在家裏。」我說：「奇怪了，她們又不是來找你玩兒的，你緊張什麼？」兒子說：「你可不可以帶我跟我的朋友去Mall？」我說：「可以，但是有條件，你一定要在中午以前去，而且Mall 沒有關門不准回來，因為客人在家，我沒辦法去接你，四五點的時候又會塞車，你得等到爸爸下班才能去接你回來。」

第二天約十一點我就送兒子與他的朋友去Mall了，下午客人陸續抵達，一群女孩兒在一起吱吱喳喳講個不停，玩得非常高興。將近四點電話響了，果然是兒子打來的，他說：「媽媽我們已經逛完了，我好累，我想回家了，你可以來接我嗎？」我說：「Mall 還沒關門吧？我說的你忘了嗎？如果你一定要回來，請自己想辦法。我知道有車可以坐，但是我沒坐過，你得去問一問找一找。否則就找個地方坐下，吃點東西。」

兒子打電話回來我不是很高興，因為他早就知道我的安排，如果不能接受就不要去，去了就不該囉嗦，更不應該覺得如果哭就可以得到糖吃，何況我說話從來都算話。從另一個角度看，這也是一個訓練兒子的機會，如果他能找到公共交通工具坐回來，以後我不是可以省點油及力氣？不是有專家說懶媽媽能教出獨立的孩子嗎？所以我就決定不管他了。

約一個鐘頭之後兒子進門了，我很高興的說：「找到車啦？真能幹！」但看到他手上提著一個購物袋，我又忍不住大叫：「又買衣服！最近你已經買了多少衣服啦？不是叫你不要再買了嗎？」他說：「媽媽，我不會再買了，因為我沒錢了。」說完就上樓進房間了。

一回會兒我說：「你買了什麼衣服？拿來給我看看，多少錢？」他又從樓上下來，告訴我說：「原價二十塊，還有五塊 Coupon，所以花了十五塊。」看了看我說：「嗯，不錯，蠻好看的，也不算太貴。」說完「房間男」又上樓了。

又過了一回會兒，要開始準備晚餐給小客人們享用了，我走到飯桌旁，發現地上有張小紙條，撿起來一看，是張收據。咦…這不是兒子買衣服的那家店嗎？收據下面印的是五元Coupon，我一邊開始覺得有點奇怪，一邊又對著樓上喊：「這裏怎麼還有一張Coupon？今天不是已經用掉了嗎？」他一面下樓，我還在繼續用我的老花眼努力研究這張小紙，咦…什麼東西是三十塊啊？好像還是今天的日期呢！

在我的腦袋還沒完全轉過來的時候，兒子已經連滾帶跳的下了樓，發現紙包不住火了，趕快招供說：「媽媽，我騙你的，衣服是三十塊，減掉上次的 Coupon，我花了二十五塊。」

「為什麼要騙我？」
「因為你已經叫我不要買衣服了，我又買了，又怕你會嫌貴罵我。」
我看看他笑笑說：「Shit happens 是什麼意思，你現在明白了嗎？」兒子點點頭。

我又乘勝追擊：「撒謊不到五分鐘就被拆穿了不說，以後你說什麼我可能都不相信了，所以你的信用只值三十塊，你覺得划得來嗎？」兒子一臉苦笑，自己猛搖頭。

通常算完帳後，店員都會把收據跟所購物品一起放到袋子裏，而這收據之所以會出現在飯桌下，一定就是在兒子拿衣服給我看的時候，從塑膠袋中掉出來的，因為做賊心虛，所以也沒發現。

之後我告訴自己不必再拿此事大作文章，因為這也是個極佳的負面學習教材，如果一定要發生的話，早發生比晚發生好，有了實際經驗勝過紙上談兵。還有幾句話我忍住沒對他說，那就是：「我怎麼生出這種笨兒子啊！人不怕沒大腦，就怕有大腦不用！下次再做這種事，收據在Mall 裏就應該毀屍滅跡了，還帶回家來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