玩也很重要

兒子放暑假回家，名義上是回家了，但大部分的時候他都不在家，因為其他高中同學也都回來了，常常相約出去見面鬼混。

有一天他從早上到下午都沒出門，我問他：「你晚上要在家吃飯嗎？」不是我想管他，而是他若出門，我就可以省點力氣少煮一點。他說：「應該不會。」到了四點多他說：「我等一下就要出門了」。五點多真的該開始準備晚餐了，反正就多煮些白飯吧，萬一他要在家吃也行。

等到六點半我們都吃完也收完了，七點半兒子下樓說：「媽媽，我的同學都好討厭！你還有東西給我吃嗎？」原來下午一群人興致勃勃的相約出去晚餐，到最後其他人都打了退堂鼓，只有他還在傻等。我說：「飯還有很多，你就白飯配白飯吧！」

女兒最近也有兩次碰到類似的情形，與兩個比她大的朋友相約，全都爽約。第一次是學校上課半天，朋友說放學後要開車來接她一起去吃午餐，結果放了學後，又說她得在家填大學申請表，不能出來。另一個朋友說中午母親會回家，所以她可用車兩小時，最後當然母親沒有回來，她也出不來。

我問女兒：「朋友放你鴿子，你失望嗎？」女兒說：「當然失望，但我也習慣了。」我答應孩子的事基本上都會做到，所以我不會出爾反爾，但他們卻常被同學放鴿子，於是我們就這個問題還討論了一下。

我想到的是，「填寫大學申請表」是一件需要在某一時段內長期抗戰幾個月的工作，不是發生了意外才忽然需要做的，為什麼會影響吃飯呢？還是原先就忘了把此事放在計劃中？不就是見面吃個飯而已，就算填表重要，飯也要吃吧？至於另一個等母親回家的朋友，就更不可思議了，大人如果在工作，不太可能特別在中午回家兩小時讓孩子用車，根據我的猜想，很可能是家長根本不願意讓孩子出門。

有個朋友婚後在先生家的店裡工作。因為每週上班六天已經很累了，放假的那一天小倆口若想出去走走散心，婆婆就會搬出一疊帳簿，告訴他們還有一大堆工作沒做完，雖沒叫他們不要出去，但也就是這個意思。因為就算出去也玩得不安心，乾脆在家看帳本了。

等到我做了母親後，我發現自己也有相同的問題。孩子小時候一說想看電視，我就說：「你剛才吃飯時不乖，你不能看電視」、「你已經玩玩具很久了，現在該看書了」，甚至「你的草莓還沒吃完」也可當藉口。長大後也一樣，孩子們說要去那裡，不管是購物中心電影院，或是同學家，我的第一反應都是：「怎麼又要出去？」當然我要說的是 NO，但是同時，我也想到朋友對婆婆的抱怨。

後來我發現這就是一種包袱，或可說是我們從小到大中的一種毒，那就是「要做正經事才像樣，玩樂是不行的」。如果一個孩子每天只讀書都不玩，我們就覺得他有前途；如果每天玩都不讀書，我們就覺得他完蛋了。我們見不得孩子課後在家自由活動，非得找幾個才藝來學學才行，花錢沒問題，只要能讓孩子不輸在起跑點上，孩子無正事可忙的話，我怎算是個盡責父母？

大人工作也是一樣，如果我上班不忙還很快樂，那這工作肯定不是個好工作，要不就是老板跟我都在混，全都沒前途。一個分分秒秒只想工作從不休假的人，才是負責的好員工及好老公。但如果到了四五十歲忽然發現自己心臟不好肝也出了問題，還可能自己先畢業留下老婆孩子，那麼這樣叫負責嗎？

某次 party 時，有家朋友只來了一大一小，因為有個孩子沒練好琴，所以不能來，大人還得留一個在家陪他。此刻飯桌上分為兩派，一派說：「需要這麼狠嗎？連 party 都不讓人家來？」另一派則說：「好啊，說到做到，狠一次，下次他就不敢了。」

所以玩樂是不重要的，要玩也可以，但之前先得做一缸子正經事來交換。我覺得兩派都有道理，但我卻不能選邊站，因為如果是利用 party 當餌，藉機給了孩子超出平時的功課量，達不到還要罰他，這我就不能同意了。此外凡用餌來當手段，小心有一天餌會沒用。

兒子高中時在家 party，每次總有些原本要來的同學後來不出現，我也能猜到一二，因為一出門爸媽就開始找藉口了：「你明天不是要考試嗎？」、「你功課做完了嗎？」、「你不是有一個 project 下禮拜要 due 嗎？」、「我沒空接送你。」當然如果已有敗績劣行在先，例如 SAT 考得不理想，那更省事，連藉口都不用找了，「你根本就不該出門的，還需要老媽告訴你嗎？已經沒大學要你了，你還不去讀書？」

對我來說，到底玩重要還是讀書做事重要？其實兩者都重要，但求「平衡」罷了。後來每當孩子說要出門，我會把潛意識中那直覺的反對心理放下，因為我知道那是一種「為反對而反對」的慣性思考模式，所以我唯一的問題就是「什麼時候」，唯一的考量就是「怎麼去」，因為大部分的時候他們還是需要大人當司機。

如果學校有功課尚未完成又想出去玩，那就是孩子自己要學會分析事情的輕重緩急，並安排時間做出選擇，同時自己負責後果。如果功課沒做都不在乎還跑出去玩，那麼到底是誰在上學讀書？要靠我提醒到何時？所以我從來不知道孩子何時考試或有多少功課，他們從來也沒少玩過任何一次。

我跟女兒說：「你不要怪你的同學，如果父母不同意她們出來，她們也沒辦法，也不能怪她們的爸媽，因為我們就是這樣長大的。算你狗命好，你媽從來沒有不讓你出去玩。但如果她們都不能來，你就跟我玩吧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