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房子很小,因為鋼琴放在飯廳,基本上從客廳一進門到飯廳,都算是我的工作範圍。雖然學生不多,仍需保持個樣子,所以這兩廳中除了架子上的物品有點亂之外,整體還算整潔。唯一奇怪的,是如果仔細瞧鋼琴後面的書架,琴譜中間還夾雜著食譜,琴譜食譜,反正都是「譜」,管它呢,就把它們都送作堆吧!
二十多年來,房子中的物品,早隨著各個不同生活階段的需要,經過「生活加減法」無數次了。何況有人住的地方,不可能像個樣品屋,所以偶爾髒亂後再整理一下,好像也沒有大問題。但心底深處彷彿還是有個聲音,覺得到了今天,就算奉行「只減不加、只出不進」的原則,還是有些屯積已久的雜物,得找時間處理掉。
多年前有個朋友把美國的房子賣了,全家搬回台灣居住。那時朋友在整理東西,我說:「我也應該整理家裡。」朋友說:「你不必整理,因為現在你拿十樣東西出來,丟兩樣,把八樣放回去。因為你沒有要搬家,而且還有地方放這些東西。等到你像我一樣,要從大房子搬到小房子,那時就會丟八樣、留兩樣了,才是真的清理。」我覺得有道理,所以幾年來都是光打雷不下雨,想做卻遲遲未動手。
幾年前老爺被裁員,吃飽閒閒在家,我想說:「既然你沒事,就把閣樓那些累積了二十多年的文件整整吧!」可是話還沒出口,我又想到一方面他得努力找工作,一方面從畢業到現在,他那有一天休息過?何況被裁後,心理上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,我又何必落井下石,在此時給他冠個 「雜物管理員」 的義工頭銜?就讓他上網看電視吧!後來他找到工作,有班可上,義工自然就更不用做了。
求人不如求己,好不容易最近巢半空有時間了,去年開始打算每星期找時間整理一次,結果是一年過去,一共只做了兩次,成效非常低落。遇見一個已退休的朋友,兒女都已經成家了,看到他拿著幾本 SAT 練習本送人,還告訴我說:「我每天清一點,但我發現這種速度,可能十年也清不完。」看來這種隨意隨緣隨便的方式,成效也不高。
不管是心底的聲音,還是老天又再次的提醒我,那天一走進圖書館,就在書架上看到山下英子的「斷、捨、離」,旁邊還有一本近藤麻理惠的「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」,馬上借回家享用。跟一個朋友提起,她說:「你喜歡看這種東西啊?不早說!我有一堆借你。」於是我又拿回來更多的山下英子與近藤麻理惠的作品,外加 Phyllis 的「零雜物:讓生活輕盈,讓心更自由」、以及 Peter Walsh 的「太多了:整頓居家,找回簡單的幸福」、與「瘦子房間的秘密」。其中 Phyllis 的「零雜物」,更是集所有書之大成。
山下英子是「雜物管理資詢師」,「斷、捨、離」則是「斷絕不需要的東西、捨棄多餘的廢物、及脫離對物品的執著」。如果我們看到一樣東西說「這還能用嗎」,就是以「物品」為主角來思考,我們應該問的是「這個物品適合自己嗎」,才是以「人」為主的思考。「斷、捨、離」就是利用物品與自己的關係,並在時間點上以「現在」為主軸,來作為取捨的原則。
這種思考方式,是我以前從來不曾想過的。
我的父母都是上班族,一向由奶奶負責家中大小事等。那一輩的老年人們大多非常惜物,我不認為奶奶曾問過「這東西有用嗎?」這種無聊的問題,她的字典裡根本沒有「丟」這個字,所以每個用完的玻璃瓶,一定被洗乾淨再收起來。
奶奶收東西不只為了惜物,還為了要增加她自己的豐功偉業。小時候老爸有個有錢朋友,送了我們一大盒「樂高」玩具,那時的樂高是裝在一個木製的盒中。一直到我們進了高中大學了,奶奶還是不時的提醒我們:「你們看,一個都沒少!你們以前玩完的時候,要不是我一直幫你們收好,這些小磚一個個這麼小,早就全沒了!」每次一聽到這些話我就很煩,雖然我沒頂嘴,心裡卻說:「你自己要收的,為什麼老是說『幫我們收』?我又沒叫你收!現在我也不要玩了!」
最後奶奶進了醫院時,母親回家把那些瓶子全丟了,當時我嚇了一大跳,還阻止她說:「你怎麼丟啦?奶奶知道的話怎麼辦?」母親回了我一句:「奶奶不會回來了!」當時母親的話,讓我忽然了解奶奶大勢已去。而今天看了「零雜物」後,我明白了另一件事,就是我一直以為不存在在母親與奶奶之間婆媳問題,其實多少還是有的。母親當年的舉動,也不過就是在那時間點上,搶回原本屬於她的地盤。而我到今天,仍是處於明知故犯的「中毒」狀態,總是情不自禁的把每個玻璃瓶先洗乾淨留著,等到櫃子放不下了,才拿去回收中心。
總之過去這一星期,我看見東西就不斷的進行「斷捨離」,感覺上雖只碰觸了冰山一角,但也不能說是全無成效。我的問題是:第一,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,雖然早就沒有小孩衣服玩具什麼的,但還是屯積太久,真的有很多東西;第二,因為還是得過正常日子,所以沒有辦法把所有事都放下,專門找出一兩個月的時間,一口氣把雜物清完;第三,雖然我不像書上說的「人愈老愈捨不得」,但在丟之前,還是得先過目一 番,特別是與孩子們有關的東西,像是小時候的圖畫等等,這一看一回憶,有時女兒也來插一腳,花的時間又更多了。
前年回台灣時,我幫父親整理母親遺物。母親不是注重物質的人,原本東西就不多,很多私人的衣物等,她自己早就清的所剩無幾了。在清理的過程中,老爸總會問我:「這個你要不要留下?」或是「那個你要不要帶回去?」也有人問我:「你有沒有留一些你母親的東西當做紀念?」不論是否有實質的紀念物品,我都不可能忘記母親。但「零雜物」的封面上有一句:「你還要讓雜物綁架你多久」,我既然已經明白我不要被我自己的東西綁架,更不可能讓母親的遺物來綁架我,所以我帶回來的,就是幾張照片而已。
我當然還要繼續進行我的「雜物斷捨離」,除了希望有一個整潔的生活空間,以後也不要花太多的力氣處理廢物之外,更希望當自己今生畢業之後,不要遺留一堆雜物來綁架我的小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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