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「這一位牧師」說起

年輕的時候不懂事，對於宗教信仰嗤之以鼻，現在年過半百，覺得很多事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數。而「冥冥之中」的背後推手又是誰呢？不論是老天爺、上帝、 還是菩薩，我都可以接受，總之現在的我相信有神，只是對於「人為宗教」仍興趣缺缺，我不上教會不去佛寺，當然也就不認識任何法師或牧師。

但為什麼會認識「這一位牧師」呢？得從我的學生演奏會說起。多年前我找場地為學生開演奏會，最初找到一個宗教團體的會所，那兒有一台直立小鋼琴，幾年後鋼琴狀況越來越差，只好另起爐灶。在我們這附近有個高級名牌鋼琴展示中心，偶爾租給老師們做演奏會使用，店家也藉此順便廣告。因為我的學生都沒買琴，第二年店經理就刁難我，不給我周末的時間。

其實在名琴店裡辦演奏會，除了琴好之外，其他什麼都不好，連座位都很勉強。我自己對大名琴也沒興趣，孩子練習多少與琴並無直接關連，若花了大筆銀子買了琴，然後大人缺乏智慧，從此逼孩子練琴的時間加長，罵孩子的音量也加大，那倒不如拿那錢來買輛車！與店經理過招不成之後，我心想：「你跩個屁呀？鋼琴不過就是一群木頭做的有規則有聲音的黑白牙齒罷了，別處也有，我不用你的琴行了吧？」

此時有一位學生家長，帶孩子在一個教會參加課後活動，知道教會有一台鋼琴可以使用，於是介紹我與牧師聯絡，從此開始與這一位牧師一年一次的緣分。

生活中曾見過不少愛傳教的基督徒。有人勸我信主別做壞事，因為做了壞事要下地獄，我則認為人本來就該做好事，跟是否下地獄無關。有長輩說要帶孩子接受教會的洗禮，因為在教會長大的孩子比較有道德感，言下之意，是我教出來的孩子比較沒有道德感？有人說如果我相信前世今生，希望今生畢業後不要再來了，就更應該信主，因為信主得永生。與其功課沒做完就信主期盼永生的捷徑，我更想把該學的學分修好。

當然我相信大部份的基督徒傳教，是基於「好的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」，但也有不少人是嘴上說的一套有教，行為做的一套沒教，又總是不尊重他人，把我搞的煩了，我又怎麼可能信教，然後期待自己變成那樣的人呢？

所以第一次要見牧師時，我的心裡其實七上八下。當時找演奏會場地一事已經迫在眉睫，不能挑也沒的挑了，但又很怕要聽牧師囉嗦。雖說「天下烏鴉一般黑」，但天下牧師也都見人就講道嗎 (不好意思，拿「烏鴉」與「牧師」相提並論)？不會吧？若不試試怎麼知道？後來事實證明在過去這八年中，這一位牧師從來沒有對我傳過教，只有一次遞給我兩本「中信月刊」，回家我也讀了。

因為學鋼琴的人沒有隨身攜帶樂器的權利，所以我盡量不挑剔鋼琴，何況能租借到這麼棒的場地，根本就是神賜給我的福氣，我感恩都來不及了。但去年演奏會時，一到教會我發現大事不妙，中央C往上的一個八度中幾個琴鍵聲音非常奇怪，但是再過半小時演奏會就要開始了，學生們準備了這麼久，家長及親朋好友們也都來了，不可能延期，該怎麼辦呢？

想了想之後我對大家說：「今天這個鋼琴的某些音有點奇怪，但我想不會對你們的表現有任何影響，我相信你們還是會彈得很好。但是，如果，我是說如果，如果有任何狀況出現的話，那…我們…就把…過錯…都…推給鋼琴囉！」現下鋼琴有問題是真的，我當然是在說玩笑話，但如果學生沒準備好，再好的琴也是一樣，可別來跟我囉嗦。當我說完時可想而知，台下響起如雷的掌聲加笑聲！事後我馬上將情況告知牧師，牧師也承諾去處理這個問題。

今年演奏會鋼琴狀況極佳，一點問題都沒有，但牧師又再度向我提起去年鋼琴的事，並又說了好幾次抱歉。這件過去事如果要定罪，當然是牧師的錯，因為他沒有為我把鋼琴準備好！但也不是他的錯，因為他並不會彈琴，只能說是他職責的一部分！

原來犯錯的人「知錯、認錯、道歉」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，但現今世風日下，許多人為了面子不能放下我執，不只不能發現及承認錯誤，還可能推拖過錯甚至遷怒怪罪他人，如今牧師一年後重提往事，又再度道歉，彷彿他才不正常呢！

最近有個朋友老來開始對基督教產生興趣，每天勤讀聖經，考慮找一個教會。她有個朋友，可稱得上是「牧師的牧師」，但並不住在我們這個區域，不能幫朋友選教會。「牧師的牧師」曾讀過我的文章，不知為何告訴朋友說：「如果你不確定要選那家教會，也許可以請琴老師跟你一起去看看，幫你選。」這下子我真的嚇壞了。

我的基本專業是讀五線譜，還有數拍子數到十二而已，但生活能力也沒那麼差，我有一個自己設計的 IKEA廚房，有朋友要整修廚房可以出點意見，如果有人要買一台卡拉OK機或相機，那我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。但是，我竟然還可以幫忙選教會嗎？神是否太看重我這個非基督徒了？

我與「這一位牧師」每年見一次面，在神的眷顧下，我總覺得他彷彿只有增加智慧，沒有增加白髮，而且還愈來愈年輕。今年在演奏會後我們聊了聊教育孩子的事，發現他沒有什麼恐懼，所以也不必當虎爸。在任何一個團體或組織中，領導人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。如果牧師是個讓我感到舒適沒有壓力且容易親近的人，也不會動不動就拿著雞毛當令箭，把聖經教義掛在嘴上為人定罪，而是以自身的行為，來讓別人看見神在他身上做工的力量，那麼我想他所帶領的教會，應該也不會太差吧？所以朋友如果真要我幫忙，那我也就只能推薦她考慮「這一位牧師的教會」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