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好像不是人

移居美國的人，常覺得黃皮膚的孩子出生成長在這個西方環境中，如果完全不懂中文或中華文化，以後可能會有身份認同的問題，因此我們希望他們學中文，這是可以理解的。我出生成長在台灣到二十多歲，我應該沒有身份認同的問題，但不知為何來到美國之後，卻常常有一種「我到底是那裡人啊？」的迷惑。

我的父親與母親都在大陸出生成長，十幾歲來到台灣，應該都算是「外省人」。但由於母親來自福建省廈門市，講了一口標準的「閩南語」，也就是所謂的「台語」，所以很多時候別人把她當做是「本省人」，其實也無可厚非。她自己只有一次跟我提起她與其他在地的台灣人是不同的，因為台灣人的家庭都有房有地，而她這個「假台灣人」是客人，所以沒有家產。

我出生成長在台北市，因為與奶奶同住，奶奶是北方人，在家我們只講國語。我從幼稚園至中學唸了私立學校十多年，學校中百分之九十的學生，父母都是外省人，老師基本上也只講國語，所以「台北 + 奶奶 + 私立學校」，造就了我今日台語非常差的狀況。

原來在台灣的時候，像我這種看的出來是「外省第二代」的「外省人」也不少，起碼在我讀的私立學校同學中就有很多，所以不會講台語也不太奇怪，何況是在台北，生活上幾乎都用國語。

沒想到來到美國之後，我的身份認同問題就來了。

每當有人問我「你是那裡人」的時候，我不能再像以前在台灣的時候一樣，回答「我是外省人」，但我又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台灣人，那麼我到底是那裡人呢？或是只要我離開了台灣，我就應該自稱是台灣人？但如果我是台灣人，我又講不出幾句台語，真的很丟臉，一點都不像台灣人。

在完全不了解狀況的美國人面前，反正我就是個 Chinese。在比較了解狀況的美國人面前，我說：「I am a Chinese from Taiwan」。但在其他任何一個華裔的人面前，台灣人不覺得我是台灣人，我自己也不說自己是台灣人；但我不是來自大陸，我也不想說我是中國人；當然當著美國人的面我也不能自稱美國人，後來再有人問我是那裡人時，我乾脆就說：「我不是人！」

今天跟女兒提到這個問題與矛盾，女兒說：「『台灣人』拿掉『台灣』，就是『人』；『中國人』拿掉『中國』，也是『人』；『美國人』也一樣，拿掉『美國』就變成『人』了。所以，你就是…『人』，好嗎？」

女兒說的也是另一種道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