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操考試舊業

若問我上次是什麼時候帶學生參加鋼琴考試的？我想我無法回答，因為事隔非常多年了。還好書架上許多舊時的參考資料，竟然還沒有被我斷捨離，對於如何幫學生準備考試也還略有印象，所以當家長提出可否帶她的孩子去參加鋼琴考試時，我並沒有感到不知所措。

這個學生從啟蒙開始跟我上課，到現在已經好幾年了。開始的頭兩年母親接受我的建議，在家確實做到「陪練」，孩子自己也非常合作，幾年後已經可以自己單獨練琴，現在更是主動，所以他的基礎十分紮實。

雖然我從來不鼓勵學生參加考試，但也沒有那麼反對，只要學生程度足以水到渠成，否則我絕不會為了那看得見的無聊證書而揠苗助長打鴨子上架，於是我們就從暑假報名後開始著手準備直到今天。

以前學生若是第一次參加考試，我會陪同前去，讓學生與家長都安心一些，若學生之後還繼續往上考，我就讓他們自己去了。今天這個學生是第一次參加考試，所以時間一到我也準時出門去當「陪考」。

話說我們依照規定二十分鐘前到達考場，但前面的考生可能有拖延的現象，在我的學生之前還有兄弟兩個人在等，於是我叫學生去琴房暖身，我與他的母親就坐在外面等。等的時候很無聊，兩個女人坐在一起還能幹嘛？當然就聊聊天啦。

聊著聊著，兩兄弟中的哥哥已經進入考場，而他們的父親竟然過來告訴我們說：「麻煩請你們小聲一點，我怕影響到我兒子考試！」我們連忙道歉，並且表示會注意，但是我拜託他了，考試的教室離我們還遠的很，其他琴房也有別人在上課或練琴，我們的聲音一點都不大。那位父親緊張兮兮的樣子，不知道到底是誰參加考試？

沒有多久哥哥考完出來了，輪到弟弟進去，我們坐在走廊，眼見哥哥滿臉通紅的從我們面前走過。後來爸爸也跟著出去，一會兒兩個人又都回來了，此時我的學生等的太久，不想再練了，剛好從琴房出來，看見那個哥哥然後告訴我說：「他在哭呢！」我一看果然如此，哥哥滿臉淚痕。我心想：「我就趕快來個機會教育吧！」

其實越接近考試，學生除了努力練琴，也的確有一點緊張，問過我好多次：「萬一我沒有考過怎麼辦？」我總說：「不會的，沒有那麼難，不至於考不過。」此刻箭在弦上馬上要發了，換我來問他：「我一點都不覺得你會考不過！但是如果你真的沒考過，你覺得會怎麼樣呢？」學生看著我不置可否。

我再問：「今天晚上會沒飯吃嗎？」學生搖頭。「媽媽會罵你嗎？」學生看著媽媽笑說不知道。「如果媽媽罵你，你就告訴我，我會罵她，好嗎？那你覺得我會很生氣嗎？」學生笑說不會。如果連這個都答不出來，那我真是白教他這些年了。

當學生進去考的時候，我告訴家長：「今天考完試，無論他自己覺得怎麼樣，都不能罵人，這件事也不用再說了，因為做完了就好了。」不是嗎？往後的人生中，孩子還將面對多少其他的事，例如應徵工作卻得不到，想愛的人卻不愛自己，這些都是更嚴重更麻煩的坎兒，但是也都得過去。這個考試真的一點都不重要，大人無需拿這個對孩子大做文章。

沒想到學生考完出來，眼睛竟然也紅紅的，因為他自己認為有沒有彈好的地方，怕因此失去一些分數，這個當然有可能，但我也再重申一次：「如果最後成績不好，不是因為你真的不好，而是這次可能彈得比較不好而已，也或許是這個考試的方法不適合你，這完全不應該影響你的未來。而且無論你考幾分，我都還是一樣愛你！」

何況成績根本都還沒有出來呢，我們需要這樣一直自己嚇自己嗎？準備了這麼久，曲子都彈得煩都煩死了，今天考完就不用再練了，可以彈別的東西，不是應該很快樂的回家，大吃大喝一頓嗎？

凡走過的必留痕跡，我覺得考試對學生的收穫是：一，學了幾首不同年代不同形式的曲子；二，好好的練了音階與琶音；三，經歷了一次考試的經驗，如此而已。日後等成績出來，也許可以稍微評量一下自己的程度，但是意義也不是太大。

學生對於整件事的處理與反應，我與家長都有一點出乎意料。原來我們以為孩子不知輕重，也不太在乎這個考試，但是他真的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全力以赴去準備，我這個「羊老師」基本上不具備逼迫學生的能力，所以無論幾分，成績都是學生自己掙來的。

考完後發現他還真的很在乎當時的表現，令我一則以喜，一則以憂。喜的是孩子長大了成熟了，可以為自己負責了，憂的則是他要慢慢開始了解這個世界了，開始越來越有好與壞的分別心，也要開始在乎以前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事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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