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二的猶太學生

我所居住的區域有很多的猶太人，所以當看到世界日報上這篇「與正統猶太人為鄰 (上) & (下)」時，我讀得津津有味，也回憶起我教過的兩個猶太學生「阿米泰」與「雪倫」。

阿米泰是個三年級的小男生，那時他每天都在我家前面的街口等校車。有一天我臨時動議，想對鄰居們做一下廣告，就發了他媽媽一張廣告單，剛巧他家有一台朋友贈送的舊琴，所以他就來找我上課了。
 
開始學時他已經九歲了，理解力沒問題，手眼的整合協調也很好，所以頭半年他有進度也有進步，但後來跟我愈來愈熟，問題就來了。上課時彈了幾個音之後，他就會不由自主的開始講話，與鋼琴有關的無關的都講，講個不停，彷彿是來演講的。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家中老二，家中還有一兄一妹，所謂「天下沒有是的老二」，感覺上他可能是在家中被忽視的孩子。

阿米泰的父母都是上班族，又有三個孩子，可見生活忙碌。有一次來上課時，他的功課幾乎完全沒練，只好全部重來，然後還有時間，我又多教了一首新曲子，這樣功課就變多了。下週上課時，他的父親一進門就說：「老師，你知道我們兩個都上班，每天很忙，下班回家已經很累了，還要吃飯、寫功課、洗澡、睡覺等．．．」話還沒說完，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了，我馬上說：「我知道、我知道，上週是特殊情況，我給的功課看起來比較多，其實是因為他前一週沒有練，我保證這種狀況不會再發生了。」父親聽了才點點頭離開。

猶太男孩到了十三歲生日時，父母會舉行一個盛大的「成年禮 (Bar Mitzvah)」。某天阿米泰忽然告訴我：「我現在已經有點錢了，等我有成年禮的時候，我就會更有錢。」
我聽了一頭霧水，問他：「你現在有錢？你的錢那兒來的？」
「我現在每天只要有練琴，我媽就會給我一個二十五分的銅板。」難怪他還在持續有一搭沒一搭的彈著。
「那為什麼成年禮會讓你有錢？」我再問。
「我看電視的。狄士尼頻道有個節目 『That's so Raven』，裡面的人去參加成年禮，都會給那過生日的孩子錢當做禮物，所以當我十三歲成年禮時，我就會變的很有錢。」原來如此！但猶太父母還准許孩子看狄士尼的節目啊？

後來阿米泰的進度每況愈下，連母親也發現不對了，特別來問我他練習的情況。我不能騙家長，於是據實以報，過了兩個月後，他就不來了。不彈琴後，我想他的收入就減少了不少吧。

另一個學生是個名叫雪倫的女孩，住在我家後面，每次上課時間一到，她就出門往我家跑，跑到我這兒時仍喘個不停。因為她已經是高中生了，都是自己帶著學費來上課，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父母，只有通電話而已。

那時阿米泰已經停了鋼琴課，我也改租一個基督教教會的場地開學生演奏會。我知道猶太人的教規甚嚴，雪倫及她的家人可能不能進入基督教教堂的正廳，也不能在星期六下午出門，這樣我的演奏會就有問題了，於是我打電話向家長詢問。沒想到她的母親很爽快的告訴我說：「老師請不用擔心，我女兒不必參加演奏會。」那太好了，我也省了麻煩，不用特別為了一個學生換場地及時間了。

雪倫雖然來自一個嚴謹的正統派猶太家庭，可是她的外表一點都不像，她不只染了頭髮，右耳有一排耳洞，夏天時還穿的很清涼。一段時間後我也了解，她的問題比阿米泰更糟，她排行老么但不知是老幾，上有一缸子的哥哥姐姐，從小學到高中轉來轉去，公立學校及猶太學校不知讀過幾家，父母根本拿她沒轍。

教雪倫的那一年，我搞不清我到底是「鋼琴老師」、「廉價心理醫生」、還是「高價垃圾桶」，上課的時間裡，也有大半時間都是她不能克制的說話，從她小時候如何因猶太背景被人歧視，講到她以前及現在的男朋友，還有她同學的前男友及現任男友等，這些男友們還可從 A 排到 Z，那時我的孩子還很小，聽的我真是目瞪口呆。

有一次她說：「你知道嗎？我好喜歡來上你的課！因為在這三十分鐘裡面，我覺得好自由，愛幹嘛就幹嘛。」我說：「你說的不對，你沒那麼自由，起碼你不能彈錯音，也不能數錯拍子！」

一年之後雪倫對鋼琴的興趣愈來愈低，該跟我講的八卦也講的差不多了，後來就說鋼琴時間與她的籃球隊練習時間衝突，也就停了鋼琴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