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的什麼都沒做

暑假中有一天去接女兒，在她打工的地方遇見一個幾年不見的老家長，寒暄一番後發現，學生竟然已經進大學了，真是歲月催人老啊！

這位母親告訴我她兒子現在在大學中主修「猶太研究 (Jewish Studies)」與「宗教音樂」，因為對音樂的熱愛，也一直持續從事與音樂劇相關的活動，她非常高興，並對我說：「I think about you all the time，and I want to thank you for what you did for my son。You must have done something right，so he keeps doing music！」

「O…K…thank you for letting me know！」學生進了大學，還能繼續走在音樂學習的路上，我聽了當然是十分的高興，但不可否認母親的這幾句感謝話，也讓我在高興之餘加上二十分的驚訝，幾乎衝口而出的是：「You know… actually… what I have done right… was probably… that… I… DIDN’T DO ANYTHING…！」真的，對於這個學生，我真的可以說是「什…麼…都…沒…做」！

有一種鋼琴老師是有豐功偉業的名師，他們教出的學生個個在比賽列名，家長對此類老師自然趨之若鶩，因此老師家「門前日日車馬喧，門後後補名單長」。我不能拿自己與這種老師相提並論，那麼就得說說我自己的狀況了。

確實這世上也不是每個家長都只管孩子的豐功偉業，所以我也有學生可教。但即使不追求豐功偉業，做事也得盡心盡力，當不成名師沒問題，可不能成為「混師」啊！每周該上課時得上課，上課時也要有上課的樣子，不能邊上課邊洗菜，該教的得教，該我負責的事一樣都不能少做，所以跟我學了幾年之後，學生該到那個程度，就得有個那程度的樣子，否則「混師」更上一層樓，就成了「騙師」了！

老師在這個社會中，可算是一個高尚的職業吧？我怎麼能對家長行騙呢？

認識我的人都知道，我從來不是一個不負責的人，但遇到這個學生後，「負責」兩個字真是害死我！話說這個學生是個正常的小孩，一點也不笨，音感還特別的好，他唯一的問題，就是他「不想學」。

如果只有這個問題，那還不嚴重。以前當我發現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教什麼的時候，頂多就是對家長說實話，說「孩子都沒有練琴，這樣在學習上沒有效率，請省點銀子就不要再來了」等，一般而言家長也能明白我的意思。

現在我也很少這麼做了，因為有些家長會把話轉移到孩子身上，跟他們說類似像是「因為你不練琴，所以老師不喜歡你，不要教你了」的話。學生是否練琴，跟我是否喜歡他這個孩子，一點關係都沒有，我不想讓學生誤會，所以也盡量不提了。如果家長認為孩子不練是我的問題，那就更好解決了，就請另拜名師吧，我也不用再為這個學生的學習負責了。

這個學生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，就是母親覺得他喜歡，他有天份，他應該上課，說了實話也沒有用，然後因為住在同一個鎮，過來我家騎腳踏車只要五分鐘，因此趕也趕不走，那我怎麼辦？只能繼續說服自己，做一個「假上課，真騙錢」的老師！

有一次與一位中文老師聊起教學種種，因為她新到一所中學上任，來選中文課的學生是基於對中文的興趣，但是她有些恐懼，深怕教材準備的不好，會降低學生的學習興趣，因此而誤人子弟。我對這個朋友的個性與她的教學態度有一定程度的了解，她不是虎師，但是認真負責，教材與教學都有趣，也知道鼓勵學生的重要性，所以我覺得她多慮了。

在某些方面學中文與跟鋼琴是一樣的，今天中學年紀的學生都已經不是小小朋友了，可以為自己的行為做主了，如果學生對學鋼琴很有興趣，那麼我真的沒有本事可以把他打壓成沒興趣；反之如果他一點興趣都沒有，只是被逼著來上課，那麼我也很難把他教成有興趣。

我的這個學生就是這樣，我想要教他點什麼，但是他卻什麼都不想學，但在母親又一定要他來跟我上課的情況下，我唯一做的事，就是「什麼都不做」了！我不會怪他，也沒有批評過他，因為我知道這種傳統的鋼琴課並不適合他，所以他不想學，這不是他的錯，他有權利為自己做選擇。

家長並不知道，她因為覺得我做了什麼而感謝我，但其實她在感謝我「什麼都沒做」！是否正因為我啥都沒做，所以學生用自己的方式去玩音樂的興趣，也從不曾因為上了我的課而降低？我想這個問題，或許也不會有答案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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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知此學生當年學習的狀況，請讀此舊文：「第一名家長的初衷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