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樂的提款機

當孩子長大之後，常聽到有人說：「孩子大了，管不了了啦！」但是在說這句話之前，我先有個問題要問：「是『應該管』，還是『不應該管』呢？」答案如果是「不應該管」，那麼「管得了」或「管不了」的狀況，也就不需要考慮了。其實大部分情況是孩子已經十八歲了，不應該管了，該放手了，只是我們還放不下，或明知該放卻不想放，然後孩子又不聽我們的話，才會有「管不了啦」的感嘆！

有一個母親更有意思，她提到孩子時最常講的話是：「平常消聲匿跡，如果有消息的話，就是來找我要錢的。對孩子來說，我就是個『提款機』！」聽了一百次之後，我真的很想告訴她：「你曾經見過那個提款機，會跑到別家銀行去，抱怨自家顧客的嗎？你再囉嗦，我就去『提款機工會』投訴你！」

我家兒子進了高中後，雖然依舊吃我喝我住我，到了十六歲還開我的車，但是他從十四歲就開始打零工，基本上我不用給他零用錢，偶爾他還負責加油。只是青少年在家連提款機都不需要的話，也就不太需要理會家中其他的人了。

有一天我要帶女兒出門逛街瞎拼，兒子聽到後居然從樓上衝下來說：「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 Mall。」

「奇怪了，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嗎？還是你吃錯藥了？你要跟我與妹妹一起去逛街？」我嚇了一跳。

「因為我想買衣服，可是我的錢都花完了！」兒子說。

幾年前的我聽了這兩句話，差點兒一巴掌朝他腦袋搧過去，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，瞪著他十秒鐘後我忽然生出了智慧，不但沒生氣還笑出聲音，告訴他說：「乖兒子，謝謝你，讓我知道我還有用！今天你要買什麼，我都買給你！」

這幾年因為兩個孩子讀了大學，偶爾有朋友來向我請教大學學費的事。「錢」其實就是一個數字，「有」或「沒有」非常實際，但是家長們「願意」或「不願意」出學費，願意出的話是出多少，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。每家的經濟狀況或用錢計劃皆不同，不能一概而論，但我認為如果學費是選校時一個重要的考量，那就要在申請前先跟孩子說清楚，不能朝令夕改，有些父母等孩子申請到某所非常喜歡的大學，才說沒錢讓他去讀，那就會造成較大的家庭戰爭了。

我打工的公司最近來了一位讀完法學院的年輕人，他告訴我說他有助學貸款二十萬美金。二十萬？那要到什麼時候才還的完啊？一天不經意跟女兒提起，真的只是想到說說，沒有其他的意思，但女兒忽然很嚴肅的告訴我：「媽媽，我真的要跟你說，謝謝你跟爸爸願意幫我付學費！我有兩個同學讀了一年就沒錢了，她們都要回來不讀了！」

兒子去年大學畢業，暑假離家前做了一些決定，也要辦一些手續，不知為何這過程很不順利，他自己非常沮喪。未來的計劃都是他自己選擇的，要做的事沒安排好也與我無關，但是身為母親，我不可能不聞不問，所以只要他一開口抱怨，就讓我們產生一種很強的無力感。

此時如果用錢就可以解決問題，而我也有一筆錢可以給他，那我真的樂當提款機呢！但因事情是操縱在別人手上，我們並沒有任何實質的方法可以幫忙，所以也只能偶爾給他打打氣，做他的精神支柱。這樣也好，提款機當不成，我當當垃圾桶總行吧？

在那段時間裡，母親生前常說的一句話不時浮現我腦中，就是「錢能解決的事，都是小事」。如果不是錢的問題，或有錢也解決不了，那問題就真的大了！在那當下我忽然發現，我們還能當孩子的提款機，不也是一種幸福嗎？

想當年我飄洋過海來到美國，獨自面對異鄉的留學生活，當我坐上飛機之後，一切就都得靠自己了，就算父母想再幫我做些什麼，只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。我的孩子現在也才剛長大離家，以後他們要自己獨立面對生活的日子還長的很，到時候我也會像母親一樣，即使想為孩子們做點什麼，也什麼都不能做了，我彷彿明白了母親當年的心情。

今年兒子再度離家的那天是我的工作日，我請假半天，打算中午回家與他一起吃個午餐，就送他去機場。沒想到一進門，看見客廳地上攤著兩個行李箱與一地的東西，他竟然連箱子都還沒裝。

我看了說：「你是在等我回來我幫你裝嗎？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啊？」兒子說：「前兩天你不是幫妹妹裝行李嗎？那你也幫我裝一下嘛！」原來是要求公平啊？好吧，那我就再當一次免費勞工吧！

想想以後他們回家的時間也不會太多了，現在還能為他們做的，就高興的做吧！如果還能當勞工或提款機，就表示我還有用，那就當個「快樂的勞工」或「快樂的提款機」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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