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用

有一位家長有一雙兒女，兩個孩子都非常聰明，不僅學校成績好，其他的學習也很不錯。一天她來電話，語氣聽起來吞吞吐吐的，彷彿有什麼難言之隱，說：「老師，我有一件事想問你怎麼辦，因為我們可能不能繼續上鋼琴課了。」

一問之下，原來是她的老大學習小提琴多年，要去考管弦樂團，她叫老二也一起去，但老二不願意去，就跟老媽談條件，說如果考上的話，是不是就可以只學小提琴不學鋼琴了？她想老二學小提琴的時間比較短，肯定考不上的，所以就答應了。但是沒想到，該考上的考上了，不該考上的也考上了，所以這下子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了。

其實我記得，一開始她的老大就是先學小提琴的，然後老二看哥哥學小提琴也想學。但不知怎麼回事，母親就非要她學鋼琴，因為她覺得男生應該拉小提琴，女生應該彈鋼琴，這種「樂器性別歧視」的觀念，也不知是打那兒來的。結果母親要老二學鋼琴的時候，老二說如果她學鋼琴哥哥沒學，那麼就不公平，所以兩個都來上課了。那更好，本來我只有一個學生可賺的，後來變成賺一雙。

十幾年前我才剛結婚沒多久的時候，看報紙從來不看媽媽經的文章，因為跟我沒關係嘛！但是有一篇文章我看了，而且記得很清楚，那就是身為父母的人，講話一定要有信用，有一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話，例如「你再不乖，我就打電話叫警察來抓你」，或是「晚上就罰你沒飯吃」等等之類的，千萬不能說，說了又做不到，就失去信用了。

所以當我成為母親之後，就一直記得這篇文章寫的話，並奉行我的信用守則，說出來的話我一定要做到，做不到的我也絕不威脅孩子，所以我的孩子在小的時候，生活上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，基本上他們都還算聽話。

有一次跟兒子在外面散步，他騎著小三輪車在人行道上，騎了一條街後就不想騎了，叫我把車一路拉回來。我心想，這次我要是答應了他，就一定還會有下一次。三輪車不算輕，沒辦法用抱的，但如果用拉的話，回到家我可能連腰都直不起來了。所以我告訴他：「你要自己騎回家，我不會幫你。如果你不騎，我們就把這車放在這裡，送給這家人，也許他們也有小孩可以用。」兒子點頭說好。於是我們繼續往回家的方向走，兒子還不時回頭看看車看看我。過了這條街後，眼看就快到家了，兒子看我完全沒有要把車取回的意思，自己忽然回頭跑到那棟房子前，把車一路騎回來。

現在回想起來，如果我說「如果你不騎回家，下次我就不帶你出來騎車了」，這我是絕對做不到的，而且事過境遷也沒有用了。如果我真的守信用把車留在外面，那是絕對做的到的，因為對我來說，有信用比損失幾十塊錢重要太多了。唯一沒有考慮周全的，是萬一真的把車留給不認識的鄰居，可能會造成別人的困擾。

我也常看到不守信用的大人，他們的孩子是如何的不聽指揮。有一次去學校參加一項活動，有個孩子一直做一件不該做的事，他的媽媽則一直說：「你再做一次，我們就回家了。」其實要執行這個命令沒那麼難，但她卻只說不做，結果這句話她大概講了十次，也沒見她帶孩子回家，孩子還是照做不誤，胡鬧了一晚上，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。

我的這位家長的問題，第一是不應該先預測負面結果，覺得老二會考不上。第二是不應該答應孩子這種她自己並也不想做的事。據我所知，老大是陪著老二來學鋼琴的，但老二學小提琴卻是她自己要的，兩個孩子其實都比較喜歡小提琴而不是鋼琴，但不知為什麼，他們的母親都看不見這點。

當然學生要繼續上課或走人，決定權完全不在我，我也沒叫家長繳保證金，保證一定得跟我學幾年。這位家長自家孩子的事不能做決定，或決定了卻說不出口，所以打電話來請老師當黑臉。

我對她說：「那你就停了鋼琴課吧！我不能為了我的私房錢，叫你當個沒信用的媽媽。我知道你的老大很乖，但是老二呢，從來就把你說的話當放屁一樣，因為你就是沒信用，你最好趕緊藉此機會，重新塑造一個有信用的新形象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