代課樂

自從在中文學校成為退休教師後，我就轉入後台的校務教務註冊等工作，同時也不時擔任一個非常態的職務，那就是「代課老師」。某天我去代一班國語班，都是說中文的家庭，所以學生程度不錯，年紀也很整齊。在此要一提的，是班上的三位男同學，就暫且稱他們為甲乙丙吧。

甲同學是最厲害的，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，而且可以在同一時間身兼數職。他一邊跟著我在黑板前帶著大家，以手指書空寫新的生字，一邊還要照顧身旁遲到的同學，告訴他我們正在做什麼。他寫字寫得算是快的，當他把紙上的寫完之後，還能利用在等其他同學習寫的時間，拿出書包中的英文笑話書讀一讀笑一笑，笑完再去教室後面的一塊小空地上翻兩個跟斗耍一耍，再回來坐下，繼續學下一個字。

此時如果有人經過教室外面看到乙同學，會發現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化外之民，與整個班級沒有關係，因為他把椅子搬了一百八十度，整個人是向後面坐著的，只有在我說要看黑板時才稍微轉過來一下。但是他真的沒有任何問題，完全知道我們在上第幾課第幾頁，每個生字他也都學得清清楚楚，偶爾他也會照顧旁邊的同學，看看別人是否跟的上進度，如果不行他就會幫忙。

如果看到丙同學，可能會覺得他屁股有問題，因為他沒有辦法坐下，所以都是站在桌子前面，或跪在椅子上上課。用一般的標準來評量他的話，他是字寫得慢又難看，還常常在做白日夢。但我覺得他有一點很棒，那就是當他沒在做夢的時候，他很會問問題。只要我講了一句話他聽不懂，他馬上就會問我：「那是什麼？」這種孩子如果能碰到非常堅持的父母，在家為他創造完全中文的口語環境，我相信起碼在聽與說兩方面，他能有不錯的基礎。

今天課文中教了「的確」這個詞，我就叫學生們造句。
一個學生說：「我媽媽的確很胖。」
「這個句子很好，但我要告訴你媽媽喔，說你說她很胖。」我說。
學生馬上又接著造了第二句：「今天的老師...的..確...不好。」

因為這兩句實在造得太好了，課後我到處說給朋友聽，不知怎麼回事，還真的傳到了學生母親的耳裡，但是與當時的句子略有出入，因為學生向母親解釋說：「我說的是『我媽媽的確很棒』，是老師聽錯了。」有人問我：「這種句子怎麼能接受呢？教到這種學生，你不生氣嗎？」當然不會，孩子嘛，難道我期望他造「三民主義的確很好」嗎？何況我最欣賞這種有頭腦而且反應又快的學生了！

另一次則是去一個高年級班代課，在這班上有兩位中文很好但年紀較小，且才來美國不久的學生。那天課文的主題是「理財」，也提到「未婚妻」這個詞。教完生字生詞後，我馬上來了個小測驗，要把生詞的拼音及英文意思寫出來。「未婚妻」這個詞課本上已有英文解釋是「Fiancée」，在美國長大的ABC同學們都沒問題，但兩位才來美國不久的同學就有問題了。一位寫的英文解釋是「Not married」，我覺得他有一點了解，但又不是全懂，另一位不會寫還看別人的，結果連英文也沒看對，寫出「 Not worried」。

後來的測驗是在一個句子中填入生詞，有一句是「我不能告訴你我銀行裡有多少『存款』」。當我看見那位同學寫的是「我不能告訴你我銀行裡有多少『未婚妻』」時，我才知道他真的不懂這個詞的意思。

於是我便使出渾身解數，並堅持用我教我自己孩子的方法，用中文解釋中文。我說：「你有個女朋友，你要跟她結婚，可是還沒結。為了表示你真心要娶她，你就先買個戒指給她，把她訂下來，所以她就是你的未婚妻。『未』就是『還沒有』，所以她就是還沒有跟你結婚的妻子。你知道什麼是『妻子』嗎？就是...『老婆』啦 ！」

學生年紀真的還很小，他一臉狐疑的看著我，給我的感覺是「為什麼我到了美國的中文學校，老師要教我這些女朋友還有老婆的事情」，等我解釋完，自己都已經快累趴了，但他怎麼好像還是不懂。

當代課老師的好處，就是讓我偶爾有機會重溫一下教大班課的舊夢，看看這些可愛的學生們，在教室裡胡搞瞎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