演奏的順序

演奏會之前某天上課時，有個學生問我把他排在第幾個上台？那時我還沒完全決定學生演奏的順序，無法回答，沒想到家長說：「是不是像以前一樣，你都把彈得糟的放在前面？」

凡是在做「二元對立」比較時，例如好壞、高低、大小、或胖瘦等，所得到的結果都是「相對」的，而不是「絕對」的。例如「我比你高」，就是拿你我的身高來比，而不是有某個特定的標準，說「160公分是高，160公分以下是矮」。我雖然比你高，但是如果拿林書豪來比，我們又全都太矮了。

這個家長平時並沒有給我「大小眼」的感覺，我想他並不是真的要說那個學生好或不好，學生們好或不好也輪不到他評論，只是這樣的用詞或說法我不能接受，所以我馬上說：「這世上沒有不好的學生，我也沒有，在我眼裡，學生們都很好！只是因為他們的年齡不同，學習時間的長短不同，然後平時練習的多少也不同，所以有程度上的差異而已。」

這次參加演奏會的新學生只有兩個，大部份學生都已經跟我學了好幾年了，所以都是有緣人，家長們也都同意我的教學理念，否則早就走人另去他處拜名師了。但偶爾為學生開個演奏會，大家潛意識中仍有要追求虛名的感覺，家長想知道自己孩子的程度排在那兒，孩子對於自己排第幾也有數，這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。如果連像我這樣的「普通鋼琴老師」，只有學生小貓兩三隻，都要遇到這種問題，那麼名師門下眾多的家長與學生們，又是如何爭演出奪排名呢？我不能想像。

其實我早就明白演奏會中的順序，對大家的心裡多少有些影響，所以幾年前就既不管程度，也不管學習時間的長短，只把有勇氣願意彈第一個的學生先找出來，還有曲子最長的學生排在最後，當然最後的通常也就是程度最高的，剩下的學生就亂排一通，甚至讓長得高的坐旁邊，個子小的坐中間，以免擋到家長為孩子照相攝影的視線。

我的孩子是自己教的，我從來沒有見過其他鋼琴老師上課的情形，因為不知道所以不能比較，當然也沒有任何資格批評其他老師的行為。但是聽說有個名師桃李滿天下，學生演奏會時得開兩個場次，然後她自己也表示這場的學生比較好或那場的比較差等等的話，我聽了嚇一跳。

任何一個老師的工作，都可以分為兩個部分：一個部份是「事」，一個部分是「人」。「事」就是教學，既然能當老師，肯定在知識上有足夠的能力，不會有的問題；「人」的部份則可說與其個性、責任心、或教學熱情等方面有關。換言之，「事」指的是「做什麼」，而「人」指的是「怎麼做」。

曾遇到過一位中文老師，在「事」的方面她真的沒話說，準備教材非常認真，並在各方面都做得極盡完美，但是在「人」的方面，她從來沒有鼓勵過學生。

兒子中學時上了一年她的課，沒有學到太多，這當然是他自己的問題，不能怪老師，但是他記得老師說過的一件事，就是：「如果認識不到一千五百個國字，就算是『文盲』。」在美國出生長大的ABC，願意說中文已經很不容易了，有幸 (或不幸) 住在有中文學校的區域，還持續上了這麼多年，更不容易！結果好不容易學完幾冊中文課本，居然被老師貼上「文盲」的標籤，叫他還怎麼繼續學下去？

如果我的家長只覺得他自己的小孩子彈得好，而看不起別家小孩的話，那我就會跟他說：「您說的對極了，我就是這樣排順序的，而且我喜歡先苦後甘，讓彈得爛的學生先彈，你的孩子就第一個上去吧！」如果那位鋼琴名師真的說過類似像「這場的學生彈得比較差」的話，那麼在我的標準中，她就與這位中文老師一樣，是屬於「沒資格當老師」的老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