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不是我的天

今早一起床我就非常興奮，主要的原因，是因為今天下午要參加鋼琴老師的年度學生演奏會，我與兒子都將上台。這可說是我的美國首場處女秀，最近只要一想到我過去半年的努力不懈，將在今天展示成果，我就感到莫名的激動。

回憶當年，我在南台灣的一個小城長大，父母都很喜歡古典音樂，我從五歲就開始學鋼琴。那些年我也曾經為練琴而抱怨，但終究還是沒有間斷，十多年來也到達了某個不錯的程度。除了彈琴之外，我也很會讀書，在學校一直名列前矛，英數理化樣樣行。唸大學之前，我差點兒就要選音樂系了，但父母提醒我考慮未來的錢途，最後決定還是讀理工。雖然我不是音樂系的學生，但我的鋼琴造詣可一點也不含糊喔！

大學畢業後來美國讀研究所，忙碌的異鄉生活讓我無暇顧及音樂。當我順利的唸完碩士及博士，又結婚並開始工作之後，馬上就給自己買了一台鋼琴。幾年沒有摸琴，原先我真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。當雙眼再度邂逅那久違了的豆芽菜，當手指再度觸摸琴鍵並飛揚的時候，我幾乎淚灑整台鋼琴。後來生了老大小皮球及老二小乒乓，我等小皮球長大到五歲，就迫不及待為他找了個鋼琴老師，開始了我與他的鋼琴不歸路。

說到小皮球這個孩子，不知怎麼回事，一點都沒遺傳到我的讀書能力及對鋼琴的執著。幾個手指的數學，怎麼算都算不清楚，每天練琴的時候，琴凳還沒坐熱，就吵著不是要喝水就是要上廁所。所謂「懶驢上磨屎尿多」，搞的我氣不打一處來。通常陪他練琴五分鐘後，我就開始對他惡言相向，並想把琴譜朝他頭上砸下去。

一天又快要對他咆哮時，我忽然想到，是否該以身做則呢？於是我重操舊業拜師學藝，並希望能經由自己每天練琴，為他豎立一個好榜樣，讓他明白老媽我能有今天的琴藝，決不是憑空得來的。

到目前為止他學了兩年了吧？我自己也上課快一年了，他也的確「見賢思齊」了，只是他「見」的不是「我練琴」，而是「我叫他練琴」。這是可以理解的，因為「我叫他練琴」比「我練琴」的時間長了幾乎一倍。「見賢」後他也極為「思齊」，整天動不動就對我說：「媽媽，你該練琴了吧？」

最近為了準備演奏會，我們母子倆都練的比平常多，也都很期待今天的演出。因為我們要上台，小皮球他爹要為我們拍照攝影，我怕他忙不過來，特別為此在週末增加花費，加錢請我們的保姆小阿姨來帶小乒乓。原本我們不打算帶小乒乓去，但通常哥哥去中文學校時，我抱著她在教室，她也都挺乖的，何況保姆小阿姨也很期待看我們上台演奏，於是就全家出動吧。

好不容易吃完中飯，我也幫自己與小皮球穿戴整齊準備完畢，一家就出門了。在老師租用的教堂場地門前，我看到一位身穿窄裙足蹬三吋高跟鞋的年輕時髦辣妹，怎麼這麼眼熟啊？仔細一看不得了，原來是我們的保姆小阿姨，她也要上台嗎？嚇壞我了！所謂「人要衣裝，佛要金裝」，真是有道理，我們差點兒都認不出她來了。於是我們一同走進演奏廳。

進去後看到老師對我們招手，叫我帶著小皮球去最前排，與其他要登台的學生們坐在一起，此時我便把小乒乓順手交給保姆小阿姨。沒想到問題來了，因為小阿姨今天不同於平時的華麗妝扮，除了窄裙、高跟鞋之外，還有口紅、眼影、腮紅、假睫毛、前衛髮型、及全身香噴噴的香水，讓小乒乓覺得她是個陌生人，原本被我抱著乖乖的，現在看見小阿姨就大哭大鬧不止，讓全場看我們一家出醜，真是太丟人現眼了！

在這個情況下，我只好把小乒乓交給她爹抱著，但她還是哭鬧，所以老師就把他們兩人請出去了，這樣也好，以免影響演奏會的進行。因為這個意外的發生，保姆小阿姨很不好意思，一直跟我道歉。說實在的，這也不是她的錯，她盛裝出席，是表示尊重我們及這個活動，如果我責怪她，那我還能算是個人嗎？

因為我是大人，也是程度最高的學生，所以被老師安排在最後一個表演。坐在那兒等著大家一一上台時，其實我很痛苦，因為出了這個意外狀況，我根本心不在焉，完全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欣賞其他孩子的表演，只有在小皮球上台時，聽到他原本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曲子，竟彈了無數個錯音，兩首曲子無一倖免。

至於我自己，烏龜也不必笑鱉沒有尾巴了。第一首我雖彈的是一首「巴哈小賦格」，但風格卻與巴哈完全不同，巴哈從頭到尾都是「對位」，我卻沒有「對位」只有「錯位」。另一首我最愛的「德步西月光曲」，也被我彈得四不像，旋律描述的既不是上弦月也不是下弦月，更不是滿月，而是一種不規則隨便缺角像狗啃過一樣的月亮。還好攝影師在外面抱著小乒乓，沒有為我留下任何不利於台上的證據。

原先我告訴小皮球，如果他在台上的表現能有一百分，就可以挑一樣價值二十元的玩具當做獎勵，如今他只是勉強及格而已，當然就沒有禮物了。可是他很不高興，他說：「媽媽，你今天表演彈的也跟在家裡彈的不一樣，你是不是也有彈錯？如果你也沒有一百分，那我也不用一百分，我還是要買玩具！」沒想到演奏會前自己練琴太努力，也不是什麼好事，反而讓兒子有機會來鬥爭我。討價還價的結果，我答應給他買一樣小一點的玩具。

總之，第一次在美國的鋼琴處女秀就這樣結束了，該發生的都沒發生，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，我想這就是我的人生。我只能說：「Shit happens！」還有「 Today is not my day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