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虎媽的教育經

 (本文發表於世界周刊 No. 1451, January 8-14, 2012，編輯改名為「家長巧用心  孩子必成器」 )

距離2011年1 月「虎媽的戰歌」(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) 出版已經一年了，根據世界日報12/19/2011的新聞，「虎媽」(Tiger Mother) 被英文媒體評為2011年最熱門的辭彙之一，作者蔡美兒亦榮登「時代」(TIME) 雜誌評出的2011年「全球最具影響力的百大人物」排行榜。

在過去這段時間裡，朋友說：「你那麼愛批評虎媽教育家長，怎麼不見你寫？」也有朋友說：「等你孩子進了哈佛再寫，否則沒人看！」好像也沒錯，凡是見報的文章，不管家長是否是虎父母，孩子看來都有一番作為。

換句話說，如果孩子沒有豐功偉業，我就是失敗的家長？如果沒有學生參加鋼琴比賽得名，我就是個失敗的老師？這個世界對於「成功」的定義真的是如此狹隘嗎？無論如何還是感謝「虎媽」的出現，讓華人父母們有了一個自省及交流的機會，而今天我也終於動筆了。

感謝孩子，拒絕補習

在中文學校認識一位家長，總嫌美國學校的功課太少，每天課後她就是當司機，帶著孩子們上許多才藝或補習課程。當時老大還小，我想我們決定留下，不就是因為美國是孩子的天堂嗎？

 

等到孩子大一點，我也變的跟她一樣，每天列出一堆課後活動，提醒孩子做這項做那項，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發現，要是我這個母親消失了呢？不寫功課不練琴就算了，但孩子餓了會吃嗎？髒了會洗嗎？於是我開始放手讓他們自己管理自己。

孩子的學校從幼稚園至高中，每學期都有 Parent Teacher Conference。有家長向我抱怨美國老師只說他的孩子好，我覺得很奇怪，難道我們希望老師說孩子不好嗎？

 

每次開完會後，我回家都對孩子們鞠躬道謝，對孩子說：「你們都很棒，謝謝你們能自己負責學校的一切，不用我操心。」因為我不懂美國教育系統，又因為學音樂對英數理化一竅不通，基本上我只管中文跟鋼琴。

當兒子進了高中之後，補習班的廣告如雪片般的飛來。在別人忙著打聽補習班的同時，我則忙著打電話請他們別再寄來。

 

凡事都有「看的見」與「看不見」的兩面，補習有「看的見」的兩個功能，就是「課前偷跑」與「課後加強」，但在「看不見」的方面，我們是暗示孩子「你爛所以你得補」。

 

沒有人願意被看扁，如果要補習的話，我自己才應該先照照鏡子，報名「烹飪補習班」、「家事補習班」、或「情緒管理補習班」才是。

大學申請二三事

進高中後第一次拿到成績單，兒子愁容滿面，我說：「成績不重要，這個高中你一定會畢業，全美有數千所大學，一定有你能唸的。不論你進了什麼學校唸什麼科系將來做什麼，甚至愛男人或愛女人，這都是你的人生，你要為自己做選擇並負責，我未必高興但必定能接受，我還是你的母親，我愛你不會改變。」兒子聽了才勉強露出點笑容。

在高中的時候兒子報名參加球隊，第一年因為人數太少自動進入，第二年則要先通過測試，Try out 後未被錄取他非常失望。

 

球打不成只是一件小事，但我一想到馬上他就會有想唸的學校申請不到，喜歡的女孩不喜歡他，在去學校接他的路上我不禁悲從中來淚如雨下。

 

接了他後我一直跟他說對不起，因為是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，還沒有成年就要面臨人生中的這許多磨難，身為母親我的能力有限，不可能保護他一輩子，想到這些我非常傷心，一邊開車一邊嚎啕大哭，兒子被我嚇得說不出話來，原來是我要安慰他的，後來卻變成他在安慰我。

兒子考完第一次 SAT 後不滿意，馬上要報名第二次，我不同意，因為起碼要先看到成績，可是兒子不聽，結果第二次考得比第一次還糟。

 

我說：「我太高興了，考試這種事是沒保證的，如果你進步了你還會想再考，一次考四個鐘頭，這時間不如拿來睡覺。考試時只要保持平常心沒有意外，得到的結果就是自己的程度，考過了有個分數能申請就行了，何必考那麼多次？」

十一年級結束後我們去學校見輔導老師，老師看了兒子的成績及表現對我們說：「長春藤名校你的機會幾乎是零，第二層的也很危險，但州立大學一定沒問題。」兒子聽了一臉土灰。

 

我對他說：「老師把實情告訴你，確定你有學校可唸還要能畢業，是他的責任。但申請費是我出的，你想申請的就申請，申請就有希望，不申請啥都沒有。」

 

我也告訴兒子：「你可以約會一百個女孩，但最後跟你進結婚禮堂的只有一個。如果你有明確及實際的目標，也無需申請太多。」

對於申請「提早錄取」(Early Decision)的學生，每年的十二月提前放榜。因朋友的孩子被名校「deferred」，我才了解此字是個「美麗的拒絕」，因為「本校現在不收你，你得與其他申請者四月再拼高下，那時才做決定。」

 

我跟兒子說：「如果你向一個女孩求婚，她卻說『我在等周杰倫，如果他不娶我，我才考慮嫁你』，你還要等她嗎？所謂『天涯何處無芳草』，還有『士可殺不可辱』，如果你也被 deferred 或放在『後補名單』(Waiting List)上，那個學校就不必管了。」

 

討論大學申請的同時，我還不忘利用機會順便加強他的中文。最後兒子申請了四所大學得到三個入學許可，如願進了他最愛的學校。

放下恐懼，以祝福代替擔心

女兒的高中輔導老師說的好：「沒有人天生想做壞小孩，希望自己讀書讀不好考試考不好。」那麼原本胖嘟嘟的可愛貝比，長大後又如何變成我們眼中的「不乖小孩」呢？我深信「天下沒有教不好的小孩，只有不會教的大人」。

有家長總認為自己過的橋比孩子走過的路多，所以做許多安排管理甚至控制孩子，但從不問孩子是否需要或願意接受，也不嚐試了解他們，更不反省自己，孩子如果不聽就罵他們不惜福；有些家長自己缺乏自制能力，上班遲到上鋼琴課遲到，卻整天抱怨孩子不會安排時間；也有家長對古典音樂一無所知，「巴哈」說成「哈巴」，還希望鋼琴老師把孩子教成郎朗；罵孩子看重朋友勝過父母的人，通常都是那種自己從不聽孩子的心聲只聽朋友意見的人；更有人抓著十八歲的孩子不放，不准他申請外州大學。

許多心理學家都說我們的行為其實是被恐懼統治著的，虎媽之所以要當虎媽就是源自於恐懼，怕孩子什麼都不會所以輸在起跑點，怕SAT考不好所以進不了好學校，怕沒進名校就找不到像樣的工作，怕賺的錢不夠所以不能養活自己，真的有這麼多事好怕嗎？

大多數的父母都認為畢業於名校就較有優勢，問題是這些優勢並不能保證此後人生道路的平順。 

 

我們應該問自己，在過去這十八年來，除了琴棋書畫之外，我們是否也培養孩子有健康的個性及正確的生活態度？未來他們能否勇敢面對挫折，而不只是隻會讀書考試的「冠軍狗」？我們是否注重孩子的快樂勝於我們的面子？我們是否也努力培養自己成為一個「吸鐵石父母」，日後當孩子成年，會主動與我們親近並分享他們的生活？

每一種關係都是一種功課，我們總說孩子是父母的功課，然而許多研究輪迴的書籍都強調父母是自己選的，所以從另一個角度看，我又何嘗不是孩子的功課？這父母的功課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及格？

 

兒子離家上大學的那一天，我忽然明白過去這十八年，我就是在為今天做準備，此刻無論我是否準備周全都不能再回頭，如果害怕孩子沒有能力面對人生，其實就是對我自己沒信心。

 

我可以盡力以培養孩子外在的能力，但我卻無法預測未來或改變人生的無常，對於不能掌控的事，又何必害怕擔憂？今生會來這一趟就是為了學習，每個人的人生功課都不同，每個生命也都自有其出路，與其為孩子害怕憂慮，不如放下擔心，給他們無限的支持及祝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