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苦的盡頭

三月初美國瘟疫顯現爆發情況後沒多久，我住的小鎮就成為本州東北角的超級疫區。那個星期六女兒說要出門吃飯，因為不知道是否馬上就要被軟禁了，趁還能出去時趕快去，那天看到平常大排長龍的餐館，竟然沒有幾桌客人。

吃完的第二天，本鎮成為第一個被市長要求居家自主隔離的城鎮，還上了新聞，過了一兩週之後，再增加另一項措施，實施晚上八點之後宵禁。想想人生中像這樣撐著過日子的痛苦狀態，其實也不在少數，首先想到的是懷孕初期害喜的那幾個月。

「害喜」的英文是「Morning Sickness」，顧名思義是大部分人的症狀都在早上發生，但是我害喜的兩次都與時間無關，而是隨時隨地都可能噁心想吐不舒服。完全不進食怕胎兒沒有營養，於是一整天就在吃了吐吐了吃之間度過。書上說「某一天起床後，會忽然高興地發現自己不想吐了」，於是我等了又等，而「某一天」總是不到來。後來想想，痛苦不會沒有盡頭，最糟的狀況不就是十個月嗎？難道等孩子出生，我還會繼續害喜嗎？還好大約五個月就結束了，比預測的時間減少了一半。

每次家中有整修工程要進行時，也是喜憂參半的痛苦，喜的是完工之後仿佛有了新房子住，憂的是要忍受施工期間生活上的混亂。記得整修廚房之前，原本打發老爺與女兒回台灣兩個星期，這樣可以少兩個人吃飯，結果人算不如天算，施工老闆的前一個工程拖延，開工日期變成他們回來的第二天，我還是得痛苦的管四張嘴吃飯將近一個月。那段時間因為偶爾得在浴缸裡面清洗餐具，我甚至叫兩個孩子每次吃完飯之後，把碗盤筷子全都舔乾淨，如此才好處理。

每星期固定去看中醫推拿大夫的那幾年，治療時也是一種短暫的痛苦。推拿不是按摩，不是要得到舒適，而是要治病。當大夫的手在我身上有問題的某處施力時，真有一種疼到骨頭裡面的感覺，但是無論如何，痛苦約一小時後便是盡頭。後來大夫退休，我得了五十肩，剛好在台灣有朋友介紹另一個很棒的推拿大夫。台灣大夫除了手法不同，還在我痛不欲生的時候會說「我現在開始數到十就會放開」，這樣讓我能預測結束的時間，當下痛苦的感覺似乎就有了出口。

這次瘟疫的發展情形，與以往所有的流行性病毒都不一樣，病毒的傳染與治療不可預測，感覺我們原來認知的科學與醫學，幾乎都失去作用了！生活脫離以往的常軌，也讓我們非常不習慣，更令人吐血的是，沒有任何專家能告訴我們這痛苦是否有盡頭？我們還要以如此的方式在恐懼中繼續生活多久呢？

這又讓我想起多年前兒子曾經參加一個為期六周的魔鬼訓練營，出發前我告訴他：「先撐過一天再說，如果能撐過一天，就能撐兩天；如果能撐過兩天，就能撐一個禮拜；如果能撐過一個禮拜，那麼六個星期就不是問題了！」

今天掐指一算，我們在家隔離竟然已經滿五週了！我不禁想到，如果能這樣過五週，那麼過一年也行吧？如果可以過一年，那麼是否可以就如此這般的過完我的後半生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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