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周」味相投的學生

某天有位家長來電話向我詢問鋼琴課，告訴我說原本她經朋友的介紹，去找某一位鋼琴老師，但由於與老師的時間實在無法配合，所以那位老師就給了她我的電話。她們來美國只有幾年時間，女兒已經十四歲了，以前學過鋼琴，現在還想繼續，也希望有機會能參加鋼琴檢定考試，於是我們就約好第一次上課的時間。

跟新家長結束談話，我馬上打電話給我的朋友，也就是她原先找的第一位老師。我一開口就說：「什麼牛鬼蛇神你不要教的，推來給我幹嘛？」

不是我「狗咬呂洞賓，不識好人心」，有人給我介紹學生我還囉嗦，而是學生已經十四歲了。通常從小開始學到這個年紀的孩子，都已經差不多不要彈了，或是家長要準備請「鋼琴葉克膜」了，何況她又剛來來美國沒幾年，現在媽媽還說她希望去考級，那肯定是個想拜虎師的虎媽。如果我鐵口直斷的沒錯，來了恐怕也是給我臉色看，我在家看自己孩子的臉色是沒辦法，但我需要為五斗米折腰到這種地步，看別人孩子的臉色嗎？

第一天上課時學生準時進門，「準時」這件事起碼投我所好。進門後她手上抱著幾本琴譜，紙張看起來已有點歷史的顏色。寒暄了一下之後，她告訴我她很喜歡彈琴，雖然在美國這段時間沒有上課，但在家還會自己彈彈。

然後我拿了一本她的琴譜，翻開找了一頁沒有任何筆跡，所以應該是沒彈過的曲子，叫她彈給我聽，看看她視奏能力如何。沒想到她說：「老師，我不太會看譜。」
 
「什麼？你不是學過嗎？你不會看譜？」我很驚訝。
「我很小的時候學了幾年，但後來搬家就沒學了。」學生答。
「那你不是說你在家會自己彈嗎？」
「對，我在家會彈。」學生說。
「那你彈什麼？彈給我聽吧！」我說。
「彈我自己在家彈的嗎？」學生怎麼看來不是很懂我的中文？
「是啊，你在家彈什麼，現在就請彈吧！」我說。

她一開始彈之後，我更驚訝了，還差點兒從椅子上跌下來！

因為她才來美國不久，以前又在國內學過，我想她的程度一定極高，期待會聽到蕭邦或李斯特的作品。一開始我是抱著這種心情來面對這個新學生，但看到她帶來的琴譜後，已經知道自己鐵口不該直斷，某部分已經錯了，但又居然聽到她彈這首曲子，落差實在太大完全出乎我意料，一時我還不能回過神來，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。

彈著彈著可能學生感覺到老師坐在背後有點兒異樣，於是她彈到一個段落就停了下來，轉過來看著我。這一轉頭，我就接著她停下的旋律開始唱：「我願變成，童話裡，你愛的那個天使，張開雙手，變成翅膀守護你…」

學生一聽，換成她驚訝了：「老師，你也知道這首歌啊？」叫的還真挺大聲的。
「不要小看我，我不是只有『 知道 』而已，我還能唱全部。」我說。
「老師，你…哈哈哈…」原本我叫她彈琴，她說自己不太會看譜，因為心虛，所以看起來有點勉強加緊張，但現在她開始笑了。
「對啊，別以為我年紀大，就把我看的那麼落伍，好嗎？」我還真希望能藉著某首歌，讓自己年輕二十歲呢！
「老師，其實我最喜歡的人，不是『 光良 』(「童話」的原唱者)，而是『 周杰倫 』！」學生說。
「我也很喜歡周杰倫。」我馬上轉身到書架前，抽出一本琴譜，是周杰倫的電影「不能說的秘密」給她。
「哇…老師，你怎麼有這本琴譜？你一定要教我彈！」學生很高興的翻著。

因為「周」味相投，所以我們一拍即合，往後就開始每週按時上課了。

後來我打電話給那位與我同是鋼琴老師的朋友，告訴她說：「那天你介紹來的那個學生，還好你沒教她！」
「為什麼？」朋友問我。
 
於是我告訴她我原先鐵口直斷期待「李斯特」，但卻變成「光良」的錯誤經過，並說：「如果學生只會彈那首曲子，那麼彈給你聽之後，你就會說：『 你彈的這是啥玩意兒啊？我從來沒聽過！』 那她豈不是很難看！」我告訴她。

「哈哈，你說的對，我一定會這樣講，那麼對學生來說，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啊！」朋友說。我的朋友是個很能為學生著想的好老師，但對於這個學生來說有一點不太好，因為這個老師只聽古典音樂，從來不聽流行歌，與流行音樂有關的人，她大概只認識鄧麗君。

「還有，對不起，那天錯怪你了，我應該向你道歉，並謝謝你給我介紹這個新學生，我倆『周味相投 』，相談甚歡，相見恨晚！」我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