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緣的學生

既然是無緣的學生，幹嘛還寫呢？因為我剛剛追完網上連載網路小說，有點無聊啊…話說有個家長不知道從哪裡拿到我的電話，發我簡訊詢問鋼琴課，於是我們通了電話，彼此了解一下情況。

她的女兒10歲，學過三年鋼琴，前老師是一位非常嚴格的中國老師。開始上課後，媽媽就非常認真地陪著女兒練琴，女兒也喜歡彈，因此頗受前老師欣賞，老師甚至表示以後考慮帶她參加比賽。但是母女兩個人越來越不能接受前老師的負面言語與教學態度，因此想換老師。

我們在電話中相談甚歡，但是「比賽」兩個字，立馬給我「關門」的警訊！

剛巧最近認識另一位也是台灣來的年輕老師，我放下電話後馬上與她聯絡，知道她會帶學生去比賽，因此我建議家長打電話給這位年輕老師，我相信此老師比我更適合教她的女兒！

沒想到媽媽還是堅持先跟我見面，當然沒問題，只是那天晚上我差點兒睡不著覺，因為在她出現前，我得先擬好我的台詞！雖然我們還沒見面，但我已經猜出情況的一二了。

新收一個學生會是個什麼樣的學習情形？其實就像盲盒猜獎一樣，現在的孩子不能與二十年前同日而語，遇到家長與學生都願意認真學習的情況，還真不多見。

我個人的推測，是前老師教了這個孩子後，非常高興能得英才而教之，但這種快樂其實也是危險的。若老師喜歡追求豐功偉業，認為「家長與學生認真」等同「有比賽潛能」，這樣標準就要提高，若逼太緊，學生可能受不了。例如家長就表示前老師要求嚴格，但幾乎不說任何鼓勵學生的話。

第一個潛在的問題已經出現！學生跟嚴厲老師上了三年課，我不認為家長可以接受我的上課風格，何況學生的爸爸還覺得不用換老師，因為他相信「嚴師出高徒」。

「嚴師出高徒」的背後台詞，其實就是「借刀殺人」！許多父母叫不動小孩練琴，就希望老師能扮黑臉逼孩子。我從不扮黑臉，也提醒自己教學時不能口出惡言，而且我對那種一進門就說「老師，今天要殺要剮，由您決定」的家長，非常反感！

以前若有新學生來見面，我會說「請帶所有以前與現在的琴譜」，但是這次我什麼都沒說，連學費都沒有談到！我想家長心裡應該已經有譜了。見面的那天，我們在客廳聊了將近一個鐘頭，但他們並沒有看到我的鋼琴。

我知道我不需要聽學生彈琴，因為我…不…能…聽！如果她彈得很不錯，那麼就應該趕快去找會準備比賽的老師，千萬別跟著我斷送遠大前程；萬一彈得很差，我也不能說「你彈成這樣，還想比賽喔？」既然怎麼說都是錯，那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完全不聽她彈了，就把黑臉留給她日後的新老師扮吧！

家長跟我聊天時表示非常愉快沒有壓力，從她的言詞中，似乎期待我教她的孩子，然後發現孩子是個寶，日後就會考慮訓練她參加比賽。

我相信她知道我的態度與前老師有天差地別，但這情況怎麼說呢？就好像一個女人認識一個懂得吃喝玩樂讓自己開心的男人，同時也知道這個男人不會繼續努力上進，這其實非常矛盾。

但我是不矛盾的，早年的我也曾帶學生參加鋼琴考試，現在我對自己「什麼能做」與「什麼不能做」非常清楚。特別是當我明白前老師已經在她們心裡種下「比賽種子」，種子也在她們心裡長出「比賽執念」後，我不用多說什麼，這就是一個無緣的學生。

此母親是一個全職家庭主婦，言談中我可以感受到她的生活壓力，彷彿把找老師這件事看得很重要，想要為女兒找到一個各方面都能配合的老師。最好說話溫柔幽默不傷害孩子心靈，但又要技術嚴格能督促孩子登上比賽舞台，就好像女人都希望找到一個「既能在外賺錢養家活口，回家還能料理三餐吃完後先陪孩子練琴再陪孩子寫中文功課」的老公一樣！

世界上有這種老師嗎？我不知道，總之不是我也！世界上有這種老公嗎？我也不知道，總之不是我家老爺也！

曾經聽說過某家長的理論是：「當然要比賽呀！當然要考級呀！沒有目標怎麼行啊？不考試也不比賽，那麼老師也不會認真教的啦，就只是隨便教教無所謂的啦…」 聽完之後，我笑得差點兒斷氣！

凡事都有「看得見的」與「看不見的」兩面，此時「看得見的」部分，就是「是否認真學習，並向豐功偉業目標前進」。但是這真的那麼重要嗎？

當家長說出這種話的時候，我只知道會如此評論老師的人，表示他自己一定也是這種人！而在「看不見的部份」其實更糟，因為他潛移默化教育了孩子三個重點，就是：

(一) 做任何事都要有目的，沒有利益的事不用做；(二) 老闆不在的時候，就應該混，老闆出現時，再努力演「我是認真員工」的戲碼；(三) 旁邊沒有人看見的時候，可以隨地大小便亂丟垃圾！

學鋼琴不能只為了「學會彈琴，享受彈琴的快樂」而學嗎？老師不罵人，就一定是在混嗎？如果碰到慈眉善目的和藹老師，就學不好嗎？「嚴格要求技術」與「口出惡言」，應該劃上等號嗎？

其他鋼琴老師如何設定教學目標及教學方式，與我無關，我沒有資格評論，他們也沒有資格評論我。但若想來拜我為師，我就必須確定家長的期待與學生的學習方向是我可以提供的，否則我們就無緣成為師生！

最後她們離開時，我給學生的祝福是：「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位好老師，快樂的學習，快樂的彈琴！」

 ---------------

閱讀舊文：「學鋼琴, 母子不歸路？」

閱讀舊文：「鋼琴考試之不必要性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