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坊勾起的回憶

拜高科技所賜，現在人與人之間的聯繫較從前容易太多了。除了該聯絡的，不該聯絡的也都逃不掉。高中時有幾個興趣相投特別要好的朋友，幾年前組了一個群組，至於當初到底是怎麼聯絡上彼此的，已經不復記憶。

巴黎塞納河左岸「桃花源茶坊」的主人，就是我群組中的同學之一，多年前她邀我去巴黎，說要請我喝茶，其實我愛咖啡勝過茶，而且過了午時不進咖啡因，否則晚上就睡不著了。

不管怎麼說，從不出遠門的我這次因為陪女兒旅行，終於有機會去巴黎看老同學，還有她的桃花源茶坊及家人。她特別在我徒步走了一整天之後，為我泡了茶鹼含量極低且有甘甜花香味的冷泡「小銀針」。

高二那年學校要成立管樂隊班，大家一起上學也一起學習樂器。因為學樂器要花很多時間，基於升學考量，學校從高一時成績好的同學中選起。但成績好的同學都是「虎學生」，未必願意花時間學這些豆芽菜還搞什麼狗屁樂隊的，在人數不足的情況下，老師也管不了成績了，降格以求尋找「會讀五線譜」的同學，我就是這樣雀屏中選，進了樂隊班。

升高三後不用再學樂器，但我們仍舊繼續同班。每次模擬考後，全年級的十幾班要以總平均成績排名比賽。照理說我們班是被選出的精英班，但不幸有六隻害群之馬，三隻要考音樂系，三隻要考美術系，可想而知，我們這六個人就是全班成績的倒數六名。

曾有一個同學問我說：「你們為什麼不好好讀書啊？練這些有什麼用呢？還影響大家的成績！」我記得我聽了雖然不爽，但也沒說什麼。回憶過往，原來我還曾經善良過，沒有回這位同學「干你屁事」四個字！但之前對教官就沒那麼客氣了。

高二時第一次樂儀隊出外表演後，教官把我叫到教官室，問我說：「你有沒有看到別的學校的樂儀隊指揮，她們都沒有人戴眼鏡？」那個年代已經有隱形眼鏡了，但是一點都不便宜，教官以為我爸媽開銀行嗎？我瞪著教官幾秒鐘，然後說：「你出錢？」教官揮揮手說：「回去教室吧！」

一直到進了大學我才配隱形眼鏡，第一次戴雖然覺得很舒服，但是也不太習慣，從眼鏡店走出來後，馬上在騎樓人行道上摔了個狗吃屎！

茶坊同學主修單簧管，副修鋼琴，當時樂隊教練知道她要考音樂系，吹得不錯，某次樂隊上台表演，還特別增加了她的獨奏。現在回想起來，那應該是我今生第一次正式披掛上陣上台彈伴奏，我還記得她選的是韋伯單簧管協奏曲。這次提起這件事，我們兩個人竟然都還記得！

考音樂系需要兼顧學科與術科，雖然學科要求沒有那麼高，但是也不能不管，因此我回家後常常處於一種兩難的心情下，問自己到底要先讀學科，還是先練術科？茶坊同學非常堅持，據她說她的行事曆，是單日練兩個小時鋼琴，雙日練兩個小時豎笛，從不間斷。

之後我們三個人都如願考進音樂系，我與另一個同學同校，茶坊同學的術科比我們強的多了，但卻因為學科成績太低，進了比我們低一志願的學校。

這次在巴黎我還問她：「你記得嗎？你數學只考了 8 分！連我都能考 32 分，你怎麼會只有 8 分呢？我記得有兩題，只需要加減，不需要乘除，你一定可以做答的！你都沒有看見嗎？如果你寫了，起碼可以多 16 分！」同學說她完全不記得了。

將近四十年後的今天，我還管大學聯考，問這個沒用的問題幹嘛呢？不管考進哪一所大學，最後我們都畢業了，我馬上來美國留學，她則工作了一年後到巴黎繼續深造，唸完音樂院還留校任教了幾年。

人生在世，往往人算不如天算，計劃趕不上變化，後續發展出乎意料。

這次她當我與女兒的巴黎地陪，在街上指著巴黎街頭的一個音樂廳說：「我曾經在那裡演奏莫札特協奏曲，在那當下我告訴我自己，這是我最後一次表演，這件事我再也不要做了！」

之後她放棄「耳朵與音樂」，改投「鼻子與茶」，開了一家茶館，在歐洲介紹中國茶，與法國米其林大廚合作，開發東西方不同的味覺饗宴，最近還研發了一套特有的茶具，闖出前所未有的一片天！

「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懂茶？」我問她。「以前我們讀書都來不及了，那有時間管這些？」說的也對，大學聯考害人不淺，還好我們這幾個同學除了讀書考試，也聽了聊了一些古典音樂，否則高中生活除了讀書考試，其他什麼都沒有！

同學說：「我老家在南投，家人都種茶。」原來如此！但是我知道今天她的成就，除了有小時候的生活經驗及家庭專長做為後盾，更重要的，是她個人的抉擇與勇氣，還有追求完美的堅持！

上次見到她時是27年前了吧？這次她在巴黎火車站等我們，女兒問我：「你還記得阿姨的樣子嗎？認得出她吧？」這些年我看過報章雜誌新聞訪問她，但即使沒看過，也不可能忘記。有趣的是她在接到我們之後，她的法國老公也問她同樣的問題：「你認出你同學了嗎？」我不是名人，沒上過報，但她的回答也是：「怎麼可能認不出呢？」

此次巴黎之行除了陪女兒觀光，最重要的就與老同學相見歡，看到她現在事業有成家庭幸福，真的非常為她高興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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