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法二三事

因為進行居家雜物「斷捨離」整理工作，找到當年女兒在中文學校學習書法時，我為她在台灣買的一盒「文房三寶」(只有「筆墨硯」，沒有「紙」)，想起我這個年代的「五年級生」(一九六零年間在台灣出生的人)，讀小學時都一定要學書法，於是回憶起一些有關書法的陳年往事。

我很喜歡寫毛筆字，也寫得不錯，小學時還曾經在校內的書法比賽中得過名次。讀高中時的某個暑假，弟弟的暑假作業中，有一項是每星期都要寫一張書法，一張共有十二大格，九格是大楷，旁邊的三大格是又分成九小格，要寫小楷二十七個字。弟弟不喜歡寫，所以到了開學的前兩天，一個字都還沒寫。因為我喜歡寫，又很久沒機會寫了，便自告奮勇幫他做這項作業。但我只喜歡寫大楷，不喜歡寫小楷，經他同意，把那小楷的部分也全寫成三個大字。

磨好墨後要開始動筆時，出現一個大問題。因為好幾年沒寫了，字帖都不見了，老師也沒有給範圍，除了「顏真卿」與「柳公權」六個字外，我根本想不出要寫些什麼。當時有齣當紅的香港連續劇「楚留香」，於是我決定拿劇中人物的名字來寫，只見每頁都是「楚留香」、「蘇蓉蓉」、「胡鐵花」、「沈慧珊」、「李紅袖」、及「無花和尚」等等。一邊寫，一邊心裡還同時回味著劇情，所以寫得非常高興，在很短的時間內，就把一個暑假份量的書法全寫完了。

開學第一天交給老師後，我就替弟弟緊張了，不知道我寫的那些字，在老師面前是否能安全過關呢？一放學我就趕快問他情形如何，老師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？弟弟說他的作業完全沒問題，但其他同學的作業有問題。有個同學在小楷的部分，跳著格子寫文章罵老師，但技術太差被老師看出來，當然還挨了罵。另有一個同學，連大楷都不想寫那麼多個，就把那九個大楷的格子當成一個「九宮格」，寫了許多的「佛」及「龍」字，也挨了罵。相較之下，我為弟弟寫的十二個大楷真是太棒了，老師還給了個好成績。

近年來我們參加的中文學校，中年級及高年級有書法文化課，此外本州的中文學校協會也舉辦校際間的書法比賽，我非常榮幸能有機會，幫助學校做了幾年的書法比賽承辦人，看到海外華人子弟在書法上的優良表現，真是可圈可點。

某次我看到有位同學已經寫完，在那兒呆坐著，我問他說：「你寫完了嗎？如果寫完了，就把紙留下晾乾，你可以走了，不用坐在這裡等。」
學生說：「沒關係，我要坐在這裡，因為我不要回去教室上課。」
我說：「你可以離開座位，但不用回去教室，因為等大家寫完，評審老師也看完後，我們就要開始頒獎了。」
學生說：「真的嗎？我真的不用再回去上課了嗎？」
我說：「這就是為什麼你來參加比賽嗎？」學生笑而不答。「真的，我不會騙你，你不用回去，如果有人問你，你就說是琴老師跟你說的。」於是學生很高興的走開了。

這樣我才發現，原來有些學生是真的有興趣學習書法，為了比賽也練習了很久，寫得真的不錯。但有些學生願意來參加比賽，其實另有目的，就是「今天可以不用去上課」。沒去上中文課但寫了書法，也沒什麼不好。

某年回台灣時，與一個美國朋友及她的兒子在台北碰面，她的兒子在美國大學的中文系讀博士班，當時已經結婚，娶了一位台灣小姐。不用說，他的中文非常好。我問他博士論文要寫什麼，他告訴我題目是「民國初年的幽默文學作家及其作品」，又跟我提了幾個名字，但我實在是才疏學淺，除了「錢鍾書」之外，其餘的一概不知。

我們相約去故宮博物院參觀，還好朋友是帶著她懂中文的兒子，否則叫我用我的英文來跟她聊這些展覽的文物，我一定會很痛苦。當天有一個展館，展覽的是「松花石硯」。我們一進門，朋友的兒子就用中文跟我說：「現在的 『文房四寶』 已經不是 『筆墨紙硯』，而是電腦了！」我聽了微笑同意並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