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倍功半別勉強

曾經考過鋼琴考試四級的學生，有一天在開始上課時說：「老師，我最近做了一個決定，我們先彈音階，彈完以後我再告訴你。」

要告訴鋼琴老師的決定，肯定與鋼琴有關囉！在那一秒的瞬間，我腦子裡已浮現出數種可能。當學生告訴我她的決定後，我哈哈大笑，說：「不瞞你說，在你今天做你的決定之前，我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做了我的決定啦！」學生聽得一頭霧水。 

說到考試，想到多年前遇到一個媽媽，問我有沒有帶學生參加考試。原來她孩子的鋼琴老師在比較遠的城裡。根據「主辦單位要求鋼琴老師幫學生一起報名」的原則，考場會在老師的附近，考試時間也在週一至週五的上班時間，她不想跑太遠去考試，於是希望我能幫忙，讓她的孩子與我的學生一起報名。 

我說：「你知道嗎？當考過以後，證書上面會寫老師的名字，所以你小孩的證書上會寫我的名字，這樣不太好吧？」那個媽媽說：「那有什麼關係？誰的名字不重要，反正他考過了就好。」我說：「這叫『偽造文書』吧？如果這些事都沒有關係也不重要，那你為什麼要你的小孩去考試呢？」 

聽起來是一件舉手之勞簡單的事，但我不願意幫忙，我是真的不願意啊！我為什麼要讓別人的學生的證書上寫我的名字呢？「別人」是誰啊？我也不知道！帶孩子學鋼琴，難道就只是「學鋼琴」而已嗎？這過程應該也是整體教育的一部分吧？這個媽媽到底要教孩子什麼呢？學鋼琴一定要有證書？還是為了圖自己方便，不想在上班時間跑太遠去考試，就可以隨便找個「不是我老師的老師」幫忙，偽造文書也無所謂？我不懂，她想教什麼隨便她，但很抱歉，我不能幫忙。 

另一個朋友則是表明她的孩子不會來跟我學鋼琴，因為「公事與私事要分開」。「公私分明」這個觀點我非常贊同，試想如果認識我的人希望孩子學琴，都只能拜我為師跟我上課，不能找別的老師，那我還有時間吃飯睡覺嗎？ 

此朋友希望孩子去考試，但卻找了一個完全不贊成考試的老師！這老師答應帶學生去考試，但不知道如何幫學生準備，竟然叫家長自己去研究！於是朋友一直來問我，我被問的莫名其妙！ 

朋友莫名其妙，因為如果希望孩子去考試，就去找一個同意考試的老師，幹嘛找一個不贊成考試的老師？老師莫名其妙，不贊成考試就不要答應，既然答應就好好幫忙學生準備，幹嘛叫家長去研究？家長連五線譜都看不懂，怎麼研究？ 

這莫名其妙的情況，就好像我喜歡一家義大利餐館的裝潢，但是我卻不喜歡義大利菜，硬要跑進義大利餐館，叫義大利大廚給我做個宮保雞丁來吃，義大利大廚竟然也答應了，還叫我指導他，然後他就胡亂做一道不知道是啥雞丁的玩藝兒出來！這些人都有毛病，請趕快吃點維他命！ 

回到我學生的決定，她說與母親聊到以後到了高中，也許有一個方法可以打工賺錢，就是教別的小朋友彈鋼琴。但是她要如何證明自己有這個教人的資格呢？於是想到繼續參加鋼琴考試。 

在美國打工是一個蠻不錯的生活歷練，我的兩個孩子也都在滿16歲後開始暑期打工。我的年代在台灣似乎不流行，但我自己在大學時也教幾個小朋友彈琴，賺點零用錢，當時我也已經進了音樂系，算是有表面看得見的資格了。 

數年前學生的母親曾問我鋼琴考試的事，我對於學生參加考試的一貫原則是「不揠苗助長，只水到渠成」，因為她一直都彈得很好，所以我很同意參加考試，她也在第一次就輕鬆考過四級。 

根據主辦單位的考試規定，「樂器考過五級之後，就要考過理論五級，才能繼續考樂器」。而在我的教學生涯中曾經有數個考過五級的學生，當看到我拿出一本本像模擬考一樣的理論練習題說要寫之後，他們就全部打退堂鼓，不要繼續往上考了。因為從來沒有學生考過理論，當然我也就沒有任何幫助學生準備理論考試的經驗。 

之前這個學生考完四級之後，我就已經想到「如果她要繼續考」的情況。準備鋼琴五級考試我駕輕就熟沒問題，往上應該也不難，但是如果要繼續考，就得先準備「理論考試」，而這是一件我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。沒做過的事當然也不是不能做，只是做的話就肯定是事倍功半了，能不能順利幫助學生完成考試，我自己也不確定。 

有些朋友年紀越大越上進，退休之後學這學那，國畫插花打毛線樣樣來，弭補以前想學但是沒有機會學的遺憾。我對於沒有做過的事情很少產生興趣，目前也沒有想學的項目，現階段只希望生活能朝簡單的方向走，不要越過越複雜，也不想在家中增加毛筆毛線什麼的。 

何況為學生準備考試這件事，在還沒有開始時我就已經看見，日後我的壓力必定大於樂趣，所以當學生考完四級後，我的選擇就已經非常清楚了，我不會允許自己成為一個隨便做宮保雞丁的義大利廚師！ 

我自己不上進，但我不能阻礙學生上進，如果學生表現良好願意繼續參加考試，我想到把我的朋友介紹給她。朋友也是此間名師，有很多學生，幫學生準備鋼琴考試的經驗非常豐富，她更有自己一套完整的系統與方法準備理論考試。所以我做的決定，就是建議學生換老師，去跟我的朋友上課。 

我說：「某老師是一個非常好的老師，你也是一個非常棒的學生，如果你程度不夠好，或她不是好老師，我是不會介紹你們的。遇到這個經驗豐富的老師，你做這件事情相對也會比較容易。」學生的中文非常好，我同時也教了她「事倍功半」與「事半功倍」兩個成語及其差異，她非常聰明一點就通。 

當我表明我的態度之後，就請她回家與父母討論，再做決定。我感覺她雖然是我的學生，但是從小跟我上課到現在，我看著她一點一滴的長大，從一個手都搆不著琴鍵的小妹妹，到現在快跟我一樣高了，其實我演的老師角色也就好像是父母一樣，當孩子大了，得離開家離開我了，出去後孩子會有更好的視野與不一樣的人生，那麼也就是我應該放手的時候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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閱讀舊文：「重操考試舊業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