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當戶對

兒子在讀大學期間，最好的朋友是一個韓國同學。四年級時有一天韓國同學來我們家，告訴我說他放假不回家，要去外州看他的女朋友。「女朋友？」我叫得很大聲，兒子與同學聽了都嚇了一跳。

我不是不贊成交女朋友，而是大四已經是最後一年了，這麼晚才交了個外州遠距離女友，那麼畢業後怎麼辦呢？當時我心裡馬上浮現了許茹芸「日光機場」中的兩句歌詞：「有緣太短暫，比無緣還慘」。還好是別人的兒子，但是即使是我兒子，我有資格管嗎？
 
五月底兒子畢業了，暑假中有一天我忽然想到韓國同學，問他說：「你同學跟他的女朋友現在怎麼樣了？」
「已經快分開了。」兒子答。
「為什麼？」我問他。
「因為他媽媽看不起那個女孩。」兒子說。
「看不起？他真的是這麼說的嗎？」我問。
「他當然不是跟我說中文啦！但是他就是這個意思。那個女孩家裡是開外賣店的，而且父母好像也離婚了，他媽媽不贊成他們在一起。」兒子說。
「原來如此，不奇怪啦！韓劇都是這麼演的，你知道嗎？」我說。
「我知道啊，你忘了我高中有個同學也是這樣，因為他爸媽離婚，其他韓國同學都不太理他，所以他常來我們家。」兒子說了我也想起來了，以前他高中時是有這麼一個同學。
 
我不是韓劇皇后，但是也不用看太多，看一兩部就瞭解了，韓國人感覺上比中國人更要面子，更注重門當戶對。兒子這個同學的父母，過去幾年跟我們見過很多次面，我覺得他母親年輕時，一定是像在韓劇中那些讀私立名校的大家閨秀。

不知道韓國父母第一次來我們家，看到我們住在一棟百年的小爛屋裡，開著兩部極為普通的車時，心裡是什麼感覺。但他們的兒子被我們照顧了四年，除了機場接送，每次我幫兒子帶便當買東西時，同學也都有一份，所以他們看到我們時，可能已經跳過使用「韓式慣性大小眼」的階段了。何況我也不在乎，如果有人看不起我，是他自己的問題，不是我的問題。
 
如果韓國同學真的與女友分手了，那麼許茹芸唱得真是太準了。藉著朋友的事，我覺得可以給兒子來個機會教育。我跟兒子說：「你知道當一個媽媽聽到兒子有女朋友時，是什麼感覺嗎？」
「我怎麼會知道？」兒子說。
「我告訴你啦，只有一種感覺，就是：『要來…跟我…搶…兒子…的…女人…出現啦！』」兒子一聽笑出聲音來。

「我不知道美國人是怎麼說的，但是根據我們的說法，『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，兒子是媽媽前世的情人』，還有『丈母娘看女婿，愈看愈有趣』，所以爸爸看女婿都不太好，媽媽看到媳婦也很頭痛，你知道我的意思嗎？如果你交一個女朋友，不用說，我也一樣會有這種感覺，她就是來跟我搶你的！」兒子又笑了。「但是你不用擔心，你自己的感覺比較重要，如果你高興，我會提醒我自己為你高興，我也會盡量想辦法不找你麻煩。」兒子點點頭。
 
看兒子聽的還挺專心的，我繼續教育他：「至於你同學，我想這個女孩對他來說，也沒有九十分吧？否則怎麼會那麼聽他媽媽的話，叫他分就分？還是他自己知道畢業後會很忙，剛好利用母親的話當藉口，來跟女朋友分手？」兒子說他也不清楚。
 
趁此機會，還可以兼做「成語」與「文化」教學，解釋「門當戶對」四個字給兒子聽，我說：「當然五千年的傳統有它的道理存在，但這也不是一定要達到的標準，婚姻也決不是靠『門當戶對』四個字來維持的。你想想，如果雙方有緣但是都沒有智慧，門當戶對又有什麼用？反之如果有緣也有智慧，就算沒那麼門當戶對，應該也不會太糟。」

兒子聽懂沒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我自己「就是要說」。

「現在你們才剛畢業，都還年輕，他的媽媽當然會覺得他的前途比較重要，不會希望他花太多時間在女朋友身上。但他家只有他一個兒子，韓國人的想法也很傳統，要是他到四十歲都還沒結婚，就管不了什麼門當戶對了，到時他要娶個母豬，他爸媽都會同意的啦！」兒子聽了哈哈大笑。
 
八卦了半天別人家兒子的事，也得講講自己家的事。我問兒子：「你覺得如果你交個女朋友，需要經過我同意嗎？」
「I don't know。」兒子說。其實他這個答案我也懂，就是「不用你管」。

「那你會希望我喜歡你的女朋友嗎？」我問。
「Sure！」兒子斬釘截鐵答得很大聲。

「那…如果…我很討厭你的老婆，一看到她我就想吐，怎麼辦？」我又問他。
「我會…幫你…準備塑膠袋！」兒子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