努力一定有用嗎？

這次的演奏會，有一個學生要彈一首小奏鳴曲第三樂章快板，中間有一小節快速上下的裝飾音，練了這麼久之後還是不怎麼能聽，可能偶爾走運彈好一次，但功夫完全不紮實，又只剩下一個星期就要上台了，最後一次上課時，學生一臉莫可奈何的看著我。

我認為凡事都有「看的見」與「看不見」的兩面。

鋼琴教育「看的見」的部份，自然就是教會學生把五線譜上的豆芽菜們像樣的彈出來。一首樂曲通常都會有一些特別麻煩的段落，老師的責任是要教會學生如何練習才能解決問題。而這「看不見」的部份，就是學習「找出問題、面對問題、與解決問題」的生活態度。

這個學生已經五年級了，她知道自己那裡彈不好，不需要我提醒。學了這麼多年之後，她也知道如何練才能更好，身為師父的我早已經領她進門，但怎麼修行，則是看她自己了。我想做的事，只是在此演奏會前夕，把話說清楚。

我告訴她：「如果你沒有練好，在台上還是可能彈好，只是那得靠運氣；若不加強練習，你自己知道，彈不好的機會是非常高的。如果你願意在最後這幾天，依照我說的方法大練特練，你比較可能彈好，但是也別忘了，沒有任何人能保證在台上時會發生什麼事，你自己也不能保證。」

在與學生談話的同時，我想到兒子因為從小喜歡讀書，英文字彙豐富，中學時曾經經由學校老師的推薦與安排，去校外參加「讀者文摘字彙比賽」。

在比賽的當時，主辦單位安排所有等待的家長們看一部紀錄片，紀錄去年全州第一名的同學如何準備比賽。那孩子全家都把這比賽當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做，家中牆上到處貼滿了字卡，吃飯時父母也一直幫忙複習。 

我看了很傻眼，這種情況我家從來沒有發生過，就算兒子想準備，我們也不可能幫忙啊！

記得那時我曾經問兒子，是否應該每天翻字典多背幾個單字？今天跟學生說的道理，其實幾年前我就告訴兒子了。如果努力準備了，可能真的猜中一些字，但是也可能完全白費功夫；不準備的話，靠的就是過去的實力與當下的運氣，成績也不一定就不好。結果兒子完全不願意準備比賽！

而學生要不要利用剩下幾天的時間，花力氣一練再練，讓「彈好的百分比」提高一些，也是她自己的選擇，自己選擇行為，自己負責後果。

在我看來，今天學生若願意練琴的話，「CP值」絕對比兒子當年背單字要強的多了。但最後在台上，她還是沒有把裝飾音彈好，果然不出我所料，她沒有怎麼練。因此在這個狀況下，她沒有機會學到而我也沒有機會證明的，是「努力會有用」。

但是努力真的有用嗎？

四年前女兒申請大學時，我與一個也有同齡孩子正在申請大學的朋友聊天，她語重心長的問我：「我們應該如何告訴孩子，很多事情不是你努力了，就一定會有收穫的？」我記得當時我說的是：「我們也不能認定什麼事一定沒有用，就叫孩子不要努力啊！」

以申請大學為例，我告訴我的兩個孩子：「你如果喜歡某學校，想申請，就申請，不要想進不進的去。如果連申請這一步都不願意做，那就是自己選擇『絕對沒希望』了！」

有些事也不能稱之為努力，就是一個過程，就是去做了試試看；如果沒有試，怎麼知道有沒有用呢？如果沒有努力，或覺得努力的不夠，最後不如所願，可能會後悔，認為如果更努力一些，會有不同的結果；但若努力過了，即使結果相同，也比較能心甘情願的接受。

一生中要努力的事實在太多了，從小要努力吃飯長高長大，後來要努力讀書考試，有了學問後得努力工作賺錢，要努力展現自己的能力才能升遷，還要努力與他人維持良好的人際關係。

到了我這個年紀，我得努力注意自己的健康，努力不情緒勒索別人也不被別人勒索，還要努力彈些有點難度的新曲子，以預防老人癡呆。總之只要還有一口氣在，該努力的事一件接著一件，再寫三頁也寫不完！

當然最重要的，就是要在努力之餘努力提醒自己，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一定會有收穫，這就是無奈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