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猶太老板有個久未聯絡的朋友來電話，說他年邁的老母得了 「阿茲海默症」 (Alzheimer's Disease)，也就是我們所謂的「老人癡呆症」。放下電話後，老板說：「我情願早一點死，也不想得這種病。如果我真的得了，我就要學歷史上那些戰敗的日本軍人，切腹自行了斷。」
我聽了對他說：「你有沒有想過，如果你真的得了這病，你可能早就忘了你曾經說過這些話？而且你恐怕連日常生活都搞不定了，那還有能力能自殺呢？」說著說著我又繼續問他：「如果有兩種狀況給你選，一種是頭腦清楚但四肢卻不行了，得坐在輪椅上，另一種則是四肢仍正常，頭腦卻不清了，你覺得你會選那種？」老板說他選不出來。
這次去外州渡假，拜訪了一位二十多年不見的老朋友，他的父母兩人都九十多了，父親有失智的問題，所以母親就負起照顧的責任。雖然兩人都還能動能走，但任何人長期照顧一位病人都很辛苦，更何況是一個老人照顧另一個老人！多年後終於決定將父親送到一家失智老人養老院，朋友覺得父親被照顧的很好，但母親卻沒因減少負擔而高興，反而心疼父親住在一個沒有親人朋友的地方，感到十分不捨。
我的父親已經八十出頭了，他年輕時每天就為很多生活例行公事煩惱，現在更嚴重。每天睡覺前，他一定檢查爐火門鎖水龍頭不知幾次，就某方面來說這當然也是個好習慣，但當我回到台灣要出門時，他一定會叮囑我至少三次：「拿好皮包，小心，護照都擱家裡，別帶出去免的丟了。」我覺得他真是太嘮叨了。
渡假回來後有一天給老爸打電話，他告訴我因為看新聞，知道高速公路有連環車禍，而小弟一家正好開車出去玩，所以他就開始擔心起來，並對小弟全家進行電話追蹤。我對老爸說：「有連環車禍五輛追撞，你兒子就會是其中一輛？中樂透也沒那麼準吧？你是有 『 被迫害妄想症 』，還是連續劇看太多了？」老爸是個很明理的人，也相信如果命中注定有意外，那麼想逃也逃不了，但他也沒辦法，笑說自己有「擔心強迫症」，就是會為這些狀況緊張。
也許是我自己人在福中不知福，有這麼關心我們的老爸，我還囉嗦？但在與老爸對話的那一瞬間我想到朋友的父親，我不知道他的「失智老爸」跟我的「好頭腦老爸」比起來，誰比較幸福？
當我們還很清楚的時候，大概所有的人都會情願死去也不願意癡呆的活著，但這畢竟是我們的想法，我們沒有癡呆過，怎麼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？生活有那麼多壓力，我們因此為自己製造了層層的枷鎖，如果得了失智症，就可以活著卻什麼人都不認識，什麼事都不知道，都不必想也不用管，那會不會是一種解脫？
朋友的失智父親如果連人都認不出了，那麼住在那兒或周圍有誰，對他來說還有任何意義嗎？別人看他可憐，他就真的那麼可憐嗎？如果可以活著卻不再有任何恐懼，我想想都覺得挺不錯的。
至於我的父親，我當然不希望他失智，或許也就是因為他的腦筋太清楚了，所以才不能放下恐懼，每天聽到這個就擔心這個，聽到那個又擔心那個，我覺得他好累，但老爸是個沒事的退休老人了，看來他好像在用「擔心」來打發時間過日子，那我們呢？與其覺得也許失智可以放下恐懼很好，為什麼不趁腦筋還清楚的時候，就先放下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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